

作者供图
南极洲诗抄(组诗)
◎南极,请接受我的忏悔
在到达喜马拉雅登山大本营时,我放弃了
登顶那一刻的虚荣,最终还是没能压抑
踏足南极雪原的欲望,南极,请接受我的忏悔
这原本是地球上最后一片净土,是被冰雪
守护的一片原始、静谧与和平的疆域
没有喧嚣、谎言和硝烟,是人类最后的颜面
我请求企鹅原谅,是人类的征服和占有作祟
打扰了你们平静的生活,我们的脚印试图
篡改你们赶海回家的路,枉顾了宝宝们的饥饿
我请求鲸鱼骨架的原谅,雪原上堆积如山
那些白花花的控诉,令人心悸和胆寒
我为人类的残忍与贪婪,感到痛彻肺腑的追悔
请接受那些船舶残骸的忏悔吧,德雷克海峡
以惊涛骇浪给予过严厉警告,也没能
让他们迷途知返,那就让他们在此匍匐亿万年
◎漂泊信天翁
——题记:漂泊信天翁为南冰洋的空中王者,坚韧、顽强、忠贞,从不成群结队,一生选择孤独和漂泊,几近被人类捕杀殆尽,属濒危物种。
风帆爬上桅杆,才能够聆听到
远方的召唤。丰满的羽翼
愈发渴望强劲的风。孤立悬崖
更利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目光如炬,俯瞰万水千山
红尘滚滚如涛涌,心中了无波澜
生命的密码,无需解锁尘嚣
一生都在追逐自由,一生都在删除风浪
每一个生命,天生都长着一副翅膀
飞或不飞,内心深处的答案
决定着生命的海拔,不张开翅膀
永远都不会邂逅,头顶的那道七彩霞光
◎格里特维肯捕鲸站
不知道是不是鲸记仇?格里特维肯
这片曾经的伤心地,很少看见鲸的身影了
海象和海豹倒是想得开,携手妻儿
重返故地,如今已成为这里的名门望族
海水是不记事的,清澈得藏不住任何东西
沙滩上那些锈迹斑斑的蒸汽锅炉和油罐
依然不忘鲸与海豹的苦难,曾经辉煌的舰船
沦为了海象的附庸,模样显得失魂落魄
巨大的铁链和锚,依旧顽固地坚守初心
经受不住岁月摧残的木桩,变得摇摇欲坠
两只流落乱石之中的企鹅,仿佛有些惊魂未定
我突然想代表人类给它们说一声:对不起!
◎浮冰
浮冰在南冰洋随意漂移,仿佛漂泊的缪斯
与海水融为一体,浮冰行事收敛低调
对外展露出来的部分,往往只是冰山一角
如同诗意来源于生活,浮冰来自于冰川
但从不盲从于出处,浮冰清出于水而澈于水
质地晶莹剔透,且少有海水固有之咸涩
不论巨细轻重,淡定从容,概不喜形于色
在太阳底下不会欢欣雀跃,在月亮面前
依然不动声色,浮冰沉稳持重却不故作深沉
浮冰与浮云,一个基于柔软,一个浮于虚无
两者的区别在于:后者虚空、轻佻、膨胀
飘忽不定,且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的头发被南极的阳光大肆渲染
——答诗人刘起伦,兼致发小陈基雄
仅仅是想与南极的阳光,坦诚交流
我的一头青丝,就被渲染成金发
这让我产生过跳进南冰洋的想法,恐怕
也是洗不黑的,午后上面换了调子
大风大雾大雨,还夹带着雪花
太阳拍拍屁股就不见了,寒风告诫我
怕冷就不要出来嘚瑟,这个说法
哪是我想要的?海浪直言不讳
不经历过剧烈颠簸,谈何风景如画
豹海豹能成为一滩霸主,完全靠实力说话
雄海象又何曾在乎过人们的指指点点
占据着最好的位置,呼呼大睡
人们不也总是绕着走吗,“移动的汉堡”
企鹅才不计较这些妄自揣测,论声势
企鹅排第二谁敢妄称老大?曾经
鲸鱼受过多么巨大的委屈,不也挺了过来
早上,我还看见鲸鱼自由自在地嬉水
开始了新生活,早已不计前嫌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顿觉神清气爽
当然是为南极已没有伤害,万物各自安好
◎南极半岛波特尔角
随处一站,波特尔角的每一个角落
都让我觉得自己置身于油画中
且画师情绪饱满,画风细腻色彩夸张
比如水中漂浮的黑冰,历经万年修行
打捞上来后 ,方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原本晶莹剔透,钴蓝色的海水用心良苦
画师的细腻之处,还体现在浮冰和陆地
肉眼难以辨识,只有主打躺平的海豹
心中有数,距离产生美此刻有了最好的诠释
蓝色冰洞其实就是陷阱,不仅迷惑眼神
有时候还拥抱脚踝,别小觑雪花虚掩的幽蓝
催生出的尖叫声,能让画面突然增加一丝灵动
今天,整个波特尔角的主角是一只阿德利企鹅
显然是刚刚捕猎归来,选择一处上好的雪地
精心打扮一番,然后旁若无人地往家的方向赶路
◎亲爱的企鹅
亲,请不要天真无邪地靠近我的心跳
红尘滚滚,我还不配拥有爱抚你的快乐
我怕那颗受过伤的心,被你治愈
就会随你高飞远走,不再属于我自己
亲,我不能贪婪地想你同时拥你入怀
你本该属于那冰清的洁白,柔软的湛蓝
我能收回暗许的诺言吗?我反悔
曾经在月夜演绎过无数次的憧憬与喜悦
亲,远远地望着你,是你给予我的荣耀
驻足徘徊,请宽恕我支用这份窘迫的矜持
原谅一个诗人的鲁莽,擅闯你的世界
不枉此生,你的呢喃就是我无可救药的药
◎过德雷克海峡
——题记:德雷克海峡是世界上最深的海峡,平均深度3400米,最深处达5248米,其所产生的惊涛骇浪常常成为航船的噩梦。
谁的人生之路上没有埋伏过几条沟壑
谁能在漂浮不定的尘世,闲庭信步
谁的眼泪如水般清澈见底,且无个中苦涩
咫尺亦如天涯,举步维艰时不如就地蹲下
有时候吞咽下去的,必须加倍吐出来
当一个时代开始摇晃,谁又能于潮流中幸免
每一个人的前方,都曾洒下过和风细雨
每一个人的头顶,都曾悬着一束阳光
若欲打磨生命的成色,岂能浪费这些大风大浪
◎大海啊母亲
我躺在一个悬吊的竹篮里,母亲
纳着千层底,或缝补着天空
用膝盖顶着竹篮晃动,哄我们睡觉
母亲就是这样拉扯着我们长大
今夜我躺在床上,大海摇晃着游轮
仿佛摇篮,一下左一下右地晃荡
大海啊母亲一样哄我入睡,只是摇篮曲
没有母亲哼得轻柔、绵长、悦耳
我知道,母亲的膝盖已经不那么好使了
眼神也已穿不过针眼,但那颗心
依然大海般不知疲倦,抓住一切机会
在我们耳旁唠叨,从不在乎我们是否厌烦
◎极光
我穿得像企鹅一样雍容,被风雪雕塑
成一尊冰雕,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你的检阅
我仿佛磷虾,在海水中制造浩大声势
只为被你一眼认出,我那修炼千载的色彩
我愿意沉静如一粒白雪,坚守寂寥岁月
即便封冻了一切生机,我的守望也拒绝融化
蓝色冰墙,是我日积月累写就的信笺
一片冰心,只为在内心深处雕琢你的绚烂
那些鲸鱼骨架,是我构思千万年的表白
直到钙化,在人间也没有找到一种合适的语言
◎南极洲
错把信天翁临海而建的豪宅,当成自己的窝
距家五米开外,感受到了建筑大师的信赖
与王企鹅、跳岩企鹅、象海豹和毛皮海豹搭讪
我的微笑灿灿且真诚,生怕被误解成入侵者
好客的巴布亚企鹅、阿德利企鹅、帽带企鹅
携幼扶老,演绎排练了万年的盛大歌舞
座头鲸、豹海豹、食蟹海豹和威德尔海豹
杂耍、说唱、相声、独奏,竞相使出祖传把式
浮冰千姿百态,在南极半岛波特尔角
夹道欢迎,那些黑冰甚至默默等候了千万年
在向阳的雪坡上,一只企鹅埋头打扮
然后,大摇大摆地领着我们去它们家作客
◎过合恩角
刚才还清晰可见的礁石,瞬间就消失了
天空没有给夏季留一丝脸面,飓风
在蓝色海面,催开绵延不绝的白色花簇
雪粒用力地叩敲着玻璃船窗,浪涛的叫阵声
把两只通透的玻璃杯,吓得浑身颤抖
一只肥胖的易拉罐,更是狼狈地从高位跌落
大西洋和太平洋选择在此分手,但水们
并没有因此分道扬镳,而是乌合成一股势力
纵横捭阖,摧毁一切胆敢与之抗衡的力量
500多艘船只无奈折戟于此,并不是看好
“海上坟场”的风水,更多的桅杆选择
从这里启帆,是阳光面对雾霭总能占据上风
◎黑冰
——题记:在南极水域,常漂浮一种黑褐色的冰,这种冰需上万年才能形成,打捞上来后,它呈现出的是晶莹剔透。
当雪一次又一次疯狂数落我的时候
寒风,总是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
我唯有收缩自己,不做任何徒劳的解释
我不懂忍一时之气,什么什么的大道理
在极地,数十日的暗无天日的日子
一万年久吗?我又何曾抱怨过三言两语
雪越是挤兑我,越发激发我的沉静
我不会因为雪的冰冷,而拒雪千里之外
雪只有站在我肩上,才显得愈发纯粹
水有时候并非一面镜子,习惯在人面前
黑我,只有真正想读懂我心思的人
抱起我,就知道我的内心是何等的晶莹剔透


李立,著名环球旅行家,环中国大陆边境线自驾行吟第一人,足迹遍及70多个国家和地区。被文学批评家喻为“中国当代最经典的行吟诗人”“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第一行吟诗人”。作品见于《诗刊》《人民文学》《花城》《创世纪》等100多种主流报刊,获博鳌国际诗歌奖、杨万里诗歌奖和悉尼国际诗歌奖等十数次。《中国行吟诗歌精选》年度选本和《中国行吟诗人文库》诗丛主编。出版诗集、散文随笔集和报告文学集共7部和英文诗集1部。
来源:红网
作者:李立
编辑:施文
本文为文化频道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出处链接和本声明。
时刻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