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小暖

文/蒋新建

冷风是不经邀的客，撞开柴门时，院角的梧桐早落尽了最后一片叶，枝桠疏疏朗朗地伸向淡蓝的天，倒像一幅简笔勾勒的写意画。长沙的冬，本就少了凛冽的寒，风过处，虽带几分清峭，却也不至刺骨。

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橘红的火苗舔着炉壁，暖融融的热气裹着茶香漫开来。捧一盏热茶在手心，指尖先暖了，再轻轻呷一口，那股子暖便从喉咙淌进心里，熨帖得人骨头都酥了。这般光景，哪里还用羡什么深山隐士？守着一方小天地，便坐拥了人间清欢。

窗棂上，斜斜映着一枝梅影。许是风的戏耍，那影儿竟在窗纸上轻轻摇曳，像极了谁家姑娘踮着脚尖跳的细碎步子。案头的小壶里，正煮着山泉水，壶盖“咕嘟咕嘟”地跳着，细碎的声响里，时光都慢了下来。泉水烹茶，最是清冽，抿一口，舌尖漫开淡淡的甘醇，原来寻常日子，也能甜得这般妥帖。

忽闻门外脚步轻响，伴着几声笑语，是家人踏风而归了。推门的刹那，几分凉意钻进来，却被满室的暖气瞬间消融。案板上的饺子已经码得整整齐齐，下锅后浮浮沉沉，白胖胖的身子浸在沸水里，香气便一缕缕地飘满了屋。古人云“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这满室的饺香，便是最实在的团圆滋味。

热茶还在炉上温着，棋子落盘的脆响，恰与月上柳梢的时辰撞了个满怀。一弯新月斜挂天边，清辉洒在窗台上，与屋里的灯火相映。围坐桌前，笑谈人间的冷暖纷扰，那些鸡毛蒜皮的烦忧，竟在这烟火气里，散作了过眼云烟。忆起白居易“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的孤寂，更觉此刻的相伴，是何等珍贵。

兴之所至，忽念起苏子“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达。其实，何须蓑笠？这一炉烟火，一盏清茶，便足以抵过世间所有风霜。若你愿，便携上这一竿风月，我们共赴江湖，钓月，钓风，也钓这岁岁年年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