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山上两棵树
文/梁瑞郴
那一晚,宿大熊山金龙溪院。
一夜无话,但枕涛而卧,大自然给了催眠良方,耳畔始有潺潺水声,渐如轻音乐,舒缓而起伏不定,终归于无,把你推入温柔梦乡。大自然真像一床摇篮,将尘世的一切都化于无。
我对寻山访水,总有些忽略不计。如探洞,就往往兴趣不大,从最早下桂林芦笛岩始,到造访张家界黄龙洞后,就以为天下洞穴,野无遗贤了。虽然其间也感受过一些洞穴的奇伟壮观,神奇莫测,但终归是山之洞穴耳!
再如寺庙。即便是藏于名山之中,规模宏大,但寺庙者,多是规于一范。虽规模不一,但都形同一出。即便在表现形式上,无论是求佛问道,还是驱凶避邪,都无外是木鱼声声,烟火袅袅。这次至大熊山熊山古寺,尽管体量宏伟,依山傍势,勾连衔接,互为映衬,但仍然没有震撼之感。
如果说真正让我有震惊之感,有深刻印象的,记忆中有张家界倒长的山、九寨沟童话般的水、龙门石窟精湛的刻、新疆吐鲁番的坎儿井、苏州精致别巧的园、昆明大观园洋洋洒洒的联、太行山中挂在云上的渠、凤凰城中那一片石垒的坟、韶山冲中那简陋的屋……
在大熊山的熊山古寺东侧,真正让我心头一振,眼前一亮的,是一棵挂满红绸带的银杏,看来许愿的人不少,人人心中都驻着一位美好。我想起多年前过黄山鲫鱼背,两边万丈悬崖便挂满的锁,这可是青年男女的定情之物,他们希望锁住一生,把爱情进行到底。
肺腑之言,只有见到最可靠的人时,才可以一吐衷肠。那些晨风中飘拂的红绸带,飘荡着多少美好和希望,而这位长者,静静地,慈祥地倾听每一位怀揣希望的善男信女的倾诉。千年银杏,他是最可靠的倾听者,他们用千年的智慧,把希望带给人们。
已是深秋了,古老的银杏树叶仍微黄泛青,这不禁让我想起白居易两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高推迟了季节,树老却仍保青春。树旁立有一牌,告此树有四千多年的岁数了。有友人说,前些年来时,牌上还只标明一千六百多年树龄,只是几年时间,徒增了三千年。众人闻之大笑,又有友人正色道,这可是后来林业部门正式勘定的,言之凿凿,我们又缺少科学证据反驳。我见那树,巍巍如盖,挺挺于云,枝壮叶繁,老而弥壮,四、五人方可合抱。瞬间让我肃然起敬,山间老者如人间寿者相同,风霜雨雪,酸甜苦辣,阅尽人间沧桑,饱览世事风云,真大贤大智者。古语曰,仁者寿。我立于远处,细细端详这位饱经沧桑的长者,他仿佛有一股仙气,有一种仁者的气象,环绕周边。如果他真有四千多年的高寿,真可直追华夏五千的文明历史,见证先民筚路蓝缕的点点滴滴。我禁不住要直呼了,大熊山,你不愧为高寿之山!
一代伟人毛泽东,晚年见枯树老枝虬龙,不禁大发感慨,“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即使是千古英雄,也会感叹江河无奈,人生苦短!但我在大熊山见到这郁郁葱葱的千年银杏后,对江山无限,生命永续有了新的认识。英雄的历史,会用时间之刀,一点点镌刻在古之树上,和青山一起永存。
大熊山上两棵树。读者诸君也许会问,还有一棵树呢?
这棵树有点寂寞,它孤零零立于金龙溪院宿主陈明亮的老屋后面。但我见到它时,仍然有一种顶礼的激动,我远远地注视它,无论树形、体量,都如熊山古寺旁的那棵千年银杏如出一辙,因隔了一个山脊,只能翘首相望。学生送荣介绍道,眼前这棵是雄树,熊山古寺为雌树,据说两棵树树根,已紧紧相扣,延伸到春姬峡了。更有甚者,说两树之根已经伸至新化县城。虽是传说,但大家听说后,仍一副很羡慕的样子,那眼神中,都显出了神往了。
旧有比翼鸟,连理枝之说。在大熊山,两棵千年银杏根相连,枝相望,这真是一段隔山连理的美好传说。而这一切美好的传说,都发生在这美好山水之间。
大熊山两日,目之所及,到处有古木森森,那些和时间较劲,和风雨搏斗的古树,显示出奋斗的力量。而这一片树之历史,又都是大熊山人民敬天地爱万物精神的写照。我于万木葱茏之中,在这有趣的地方,和一群有趣的朋友,见到这两棵有趣的古树。我们默念,感谢祖先,把这巨大的财富留给我们,我们更应把它传给子孙。
梁瑞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现任湖南省散文学会会长,湖南省作协名誉主席。曾任湖南省作协专职副主席、秘书长、毛泽东文学院管理处主任,《文学风》杂志主编。著有报告文学集《一万个昼与夜》《毛泽东生辰印记》(合作),散文集《雾谷》《秦时水》《华夏英杰》《欧行散记》等。散文《远逝的歌声》获中国作家协会和煤炭部第二届乌金奖,《雾谷》获全国副刊优秀作品奖等。
来源:红网
作者:梁瑞郴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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