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能说的

我所能说的

是关于今天特别的寒冷

这是你也能看到的实事

我无法说出的事物

是藏在灵魂背后

看不见的那块光斑

天空依然箫瑟

大朵大朵白云坐在上面

亮出蘑菇云的面孔

嵌满絮状的温暖

将天空缀满补丁

我所能描述的是

飞向天空的小鸟

这也是你能看到的情景

我无法说出的是

之后的命运

这也是你无法提及的

真相

◎稻穗长成了诗人的样子

正午

诗人坐在田埂上

阳光把他弧形的背

临摹在大地上

他偶尔凝视远方

更多的是低着头的沉默

太阳厚厚地落下来

压弯了稻的腰身

那些弯着的稻穗

侧着的脸

透着金黄的颜色

和田埂上的诗人

一个样子

◎在马儿山 与一匹马相互热爱

在马儿山

与一匹马相互热爱

一片唇摘取另一片唇的绿意里

甩动马尾巴的悠然

盖住溢满蓝色的眼眶

不要你成为我的座骑

只想成为牧马的女子

在夕阳的余晖里

与你一起

顺着山间小道

兴高采烈地奔跑

◎北极村之夜

看不见夜色的夜晚

像一本找不到温暖的字典

屋顶上的星光渗出寒意

漠河的水冻得一声不响

黑黑的松枝漫山遍野

仿佛伸出僵硬的手指

冷一层又层

将泥土的黑埋了又埋

北极村的冬夜

我听到风贴着墙滚动时的震颤

沉闷得像困在土地里的雷声

◎春夜

如果没有火车的鸣笛

划破午夜

我不会想起白天那朵

跌落的白玉兰

小城的灯光

让黑夜失了黑的成色

失去一些记忆

已经很久很久了

要不是渡船坡上的桃花

翻出篱笆

提一竹篮的馥郁

喊摆渡的人

我几乎忘记了门前这条河的名字

◎夜

夜酣睡在稻田里

星光以一滴水的姿态

落在荷叶上

山朦胧在寂静里

偶有几声狗吠

像流星一闪

跌落于夜色

躲在兰花下的秋虫

发出感慨

心空得只有一个人

◎王家坪的吊脚楼

檐角挂着微笑

灶塘的柴火，眼睛一样闪烁

牵牛花盛着露水，像一杯杯拦门酒

蝉声如帘，隔开尘世

木叶，含在嘴里

锁含住了钥匙

王家坪的夜，已经打开

◎白描

窗外

阳光没来

雾染淡了春色

昨夜

九十六岁的母亲

躺下又起来

起来又躺下

不断地重复这件事

以证明自己活着

她怕一不留神

灵魂因疫情封路回不了故里

◎深度

和小外甥说起水的深度

我说比溪水深的是河

比河水深的是江

比江水深的是湖

比湖水深的是海

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说

比海水还深的是泪

比泪还深的是心

◎山谷

在五号山谷

友人指着那头牛说

看呀 牠在啃食草尖上的阳光

我走到牛的身旁

友人又说

呵呵 牠在咀嚼你阳光上的影子

牛摇了摇头

多么实诚

牠相信所有的假象

◎攀岩

当我攀爬在绝壁上

时间也掌控不了恐惧

感谢风的抚慰

退却热的潮红

让双腿抖出五线谱的图案

无路可退

低首的瞬间

大地打出万丈深渊的字幕

那就抬起头来

爬上去更加靠近天空

多么幸庆

我步一只蚂蚁的后尘

在寸草不生的石壁上

找到了一条生路

都掩盖不了吃草的真相

◎舍身岩

纵身一跃

天堂与地狱之门

依次而开

鬼神垂临

命运的烽火冒起

最后一缕狼烟

这块岩石

一只被苍茫托起的手掌

明月 飞花

风霜 刀剑

握住均成佛珠

◎地缝

一帘飞瀑

虚掩着寂静

光阴像荷叶上的清露

不着痕迹

所有的石头与水下沉

收紧山色的胸怀

蝴蝶的翅膀

也能打开暗处的痛

风暴之后

安静是那样的幽深

听不见时间的呼吸

◎寻找

在群山注视下

我们餐风饮露

在歌声里寻找理想

在蓑衣里寻找祖先的体温

在稻草人的目光里寻找真诚

在石磨里寻找

被时间磨碎的心路

我们拨开一丛一丛日子

寻找那些温暖的往事

寻找红尘里的炊烟

没有比喻的桑田以及

偶尔被闪电擦亮的向往

◎竹笛

稻花正香

柳叶溪的“雅集”

从一只竹笛开始

它穿过黑夜的帐帘

让一只蜜蜂屏住呼吸

让星光下的草垛

为蟋蟀打开一扇门

透过笛声

我看见一盏灯挂在门楣

把星光照得更远

◎木叶

摘一片树叶

用唇的温暖

孵化出悦耳的声音

那些跳动的音符

像一簇簇在风中摇曳的花朵

召唤着一只只抖动着翅膀的精灵

在一溪细细碎碎的浪花里

把土家山寨的寂静

萤火般点亮

◎蝉声

柳叶溪的蝉声

是那剪不断的绵

一浪高过一浪的亢

把热和风揉在一起的执

它用牧歌式的音韵

填满千沟万壑的隙

再肆无忌惮地

灌醉我们的日子

◎蜻蜓

比花更动人的

是柳叶溪的蜻蜓

他们在天空中画着弧线

在水塘边种下怀念

在树荫下与石头幽会

在饱满而低垂的狗尾草上

营造自己的梦境

◎蝴蝶

成群结队的蝴蝶

徘徊在阳光下

穿过鸟儿的声音

翩舞在田野

在花草之间婉转

疲惫时

便在一棵草的怀里

抱紧摇摇晃晃的乡愁

胡良秀，女，湖南澧县人，现供职于张家界永定区文联。作品散见于《光明日报》《散文诗刊》《创作与评论》《文学界》《作家天地》《诗歌世界》等报刊。现任张家界市作协副主席、张家界市诗歌学会副会长、张家界市永定区文联副主席兼区作协主席。出版诗集《穿透大地的温情》《天亮前，我必须醒来》。作品被选收《中国诗歌百年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