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境浑融赵家山

文/刘鸿伏

把赵剑溪先生所画山水称之为“赵家山水”，我没有犹豫。中国山水画，千年以降，称得上“某家山水”的，独宋代米芾父子，称为“米家山水”。纸上铺开的全然是烟雨空濛的江南景象，极富诗意也极有感染力。米家山水的特色或妙处在造境、写意，并非如范宽、黄公望的磅礴雄奇、胸藏万千丘壑。但米家山水对后世的影响，却如他们那种在宣纸上弥漫开来的笔墨，直渗透到人的血脉里去。

我一直认为，画山水画，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若一味地实写山水自然景观，而非写心中山水，必然平庸，倒不如照相来得方便。王维的画中有诗、诗中有画，讲求的是意境，这里面就带着创作者的情感与思想，山水已有了强烈的内在观照。所见之山水，俱为心象，这才是境界。古人中倪云林作山水，寒山瘦水，一派寂寞荒旷，让人一见，便起一种人生况味的感喟。黄公望作山水，千山万壑，横亘天地间，让人震撼于造化的雄奇，胸中会生出豪壮之气。所以，古今山水大师，所画既是眼中之景，亦是心中之景，泼墨挥毫之际，已然有万壑松风、千般思绪一触即发。一副笔墨，无非斫、勾、皴、擦、点、染，难能的是做到处处造境又处处通情，元气淋漓，意象浑融。

湘人赵剑溪先生以独创滚笔皴焦墨山水画知名海内外，当世论家称其焦墨山水为“一座艺术高峰”。我观剑溪先生作品，意象雄浑，心象深密。山则苍莽奇峻，水则奔泄纵横，布局造境出入于古今大师之间，艺术语言则全为自家独创。读其山，见山之骨;读其水，悟水之情。浑厚华滋，却全以焦墨出之，可谓极塞实处，能见虚灵，此则赵家山水高妙处。

剑溪先生青年时代负笈广州美院，先后师从岭南派大师黎雄才与“黑山水”名闻天下的李苦禅大师。潜心山水创作，立志破前人窠臼。得黎李两位大师心传，又能戛戛独造，自出心裁，终于成就赵家山水。他用独造的焦墨滚笔皴造境写象，黑得深密，黑得浑厚，黑得层次分明，黑得浓枯有致。正是墨分五色，一色传出万千意绪，一色造出突兀千古的大境界。我常常惊叹中国画家的智慧与画技的奇妙，千山万壑，全在水墨皴擦点染间完成，勾山描水，传情写意，无数境，无穷韵，我手写我心。剑溪先生天赋异才，又能于喧嚣的红尘中苦心孤诣，外师造化，内得心源。他创作出来的焦墨山水，较之苦禅大师的黑山水，多了一种雄健与骨力，多了一份文人画的疏朗幽阔。他用焦墨写出来的老松，以米点松叶、写意枝干与他的恩师黎雄才先生又迥然不同。剑溪先生真可谓善于学习者，学古人而不泥古，学老师而能青出于蓝。有评论家说赵家山水中融汇了儒佛道之精神，开了“拟象山水”的先河，后一句我赞同，前一句则未必确切，以我的陋见，赵剑溪先生的创作，融会了他一生学养、思想、情感、智慧与美学理念，他的山水呈现的是他的“真我”与心象。他画南岳祝融峰，在莽阔的大山水中分明呈现出佛道的静穆深闲、时空的无穷尽、有生与无生的大契合。他画长江、漓江，便有超绝古今画师的构想与墨象，让人有江山无限、大美无言的感叹。他画峨嵋，突兀天地间，浓重处密不透风，疏朗处空灵若幻，造出的是禅的大境界。他画野山远水，见出心灵的闲适平和。他画新疆，一支画笔穷尽天山、昆仑山、阿尔泰山、大湿地、大荒漠的种种造化奇观，所见虽然苍茫寂寥，所画却处处透着绵绵不绝的生命力与博大雄奇的壮丽境界。赵家山水，包罗天地人文，造境雄阔，心象交融，浑然达天人合一之境。

赵剑溪先生的焦墨山水画，我以为绝不能以流俗待之，若将其放在当代山水画家中考量比较，便有鹤立之姿。

人道湘省自古出人杰，观剑溪先生作为，便信此言不虚。

癸巳春草于大风斋

赵剑溪，1953年生于长沙，20世纪70年代于广州人民艺术学院培训班学习素描、油画、国画，后师从黎雄才学习山水画。20世纪80年代后学习李可梁、钱松喦、黄宾虹的山水画，坚持学习书法、碑帖，从南到北游历山水。

刘鸿伏，湖南省民宗委党组成员、副主任，作家、学者，已出版文学和文化专著35部，其中散文集《父老乡亲哪里去了》被中宣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推荐选入2017年中国农家书屋目录，文物考古专著《遥远的绝响》入选中华百年文博精华20部著作之一。作品被译成英文、日文及瑞典文出版发表。

（原载于《财富地理》2022年8月网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