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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学丨刘光炳:探访铅都的传奇

来源:红网 作者:刘光炳 编辑:施文 2023-12-27 17:2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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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铅都的传奇

文/刘光炳

天高地迥,重阳日丽,丹桂飘香。我们追赶着碧空中那悠悠白云,来到写满传奇的衡阳常宁市水口山镇,参加湖南省作家协会生态文学分会组织的“青山碧水新湖南”采风活动。

进驻当晚,我与勇辉君沿着大桥路漫步于街市,在朦胧夜色中感受水口山深藏地下的那些秘密;一直走到湘江桥下,我们无限地去接近水线,静听湘江关于水口山前世今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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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口山地处衡阳市域中部,衡南、常宁、耒阳三县交界之处,南倚巍巍龙王山,北依湘江与衡南县松江镇、栗江镇相连,东临舂陵江与衡南县廖田镇、耒阳市大和圩乡隔河相望,西南距常宁市区30公里。

水口山一名,解读众多,莫衷一是。水口山最早大概是风水学上的一个术语,指山川地理形貌。简言之,水口即水流之入出口。“水口山者,水流去处两岸之山也”。在风水格局中,水乃生命之源,能生养万物,且水主财,于是水口山之胜,历来被人倚重。认为这是风水宝地。俗语说:风水师看风水,一看星斗,二看水口。有人经过一番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的观察,说水口山形状如大鳖,“两道大江锁水口”,独守常宁北大门,意在独占鳌头。

常宁市水口山与塔山、大义山同为境内名山,其因群山叠翠而得名;又一说是因位于舂陵河入湘江口而名之。来自官方的记载大多也来自民间传说,第一次全国地名普查出版的《衡阳市地名志》(1986版)、《常宁县地名录》(1982年版)与《湖南省古今地名辞典》(1993年版)关于水口山一名来源是这样记载的:“相传山皂内曾有四十八口泉水流出,故名水口山”。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尽揽衡岳风光,吞湘江湖色,纳湘南灵秀,自古被视为福地。

还有认为水口山本身就透着灵气,表征峻险与秀美,所以在我国南方叫水口山的地名很多。在常宁市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数据库中,常宁境内就有三个“水口山”,两个分别为蓬塘乡金山村和兰珠乡珠琳村的居民点。只有水口山铅锌矿,始为大型国有企业,继而演变为乡镇行政区划,最终成为今天著名的世界铅都。

古传水口山山山有宝,水水含金。当地还有一个传说:从前山上有九头银牛,每天傍晚都要到湘江边饮水。有个胆大的年青人守了好久,终于有一天逮住了一头牛的尾巴。可牛力巨大,往山上石壁上奋力一撞,便不见了。于是,大家合力把石壁凿开,竟然挖出了许多银子。传说也许有虚,但水口山自汉代就有人开采银矿确是事实。掘开水口山的山山峁峁,到处深藏着铅、锌、铜、金、银、硫铁等数不尽的财富,因此成就了这块美丽富饶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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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水口山工人运动纪念馆”,我们来到水口山矿冶陈列室,中国铅锌工业就从这里向我们一路走来,一直走了三千年。

探究水口山的冶炼历史,原以为只需追寻到汉唐。唐宋时期水口山就已设立了茭源银场。县志记载:唐肃宗至德至上元年间(756—762),“茭源银场”增坑冶10余所,其利甚盛。宋代,境内茭源银场成为全国闻名银场之一,并收为官办。心忧天下的范仲淹有个侄儿叫范纯诚,至小由范仲淹抚养长大,也许是深受叔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影响,范纯诚年纪轻轻就很有作为,先“迁衢州司理,又被三司荐监衡州茭源银场,卒于官”。可惜年仅34岁的范纯诚死在茭源银场银监的任上,实在让人悲叹。范仲淹那首“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秋思》词是不是也有怀念如亲子一般的侄儿的隐喻呢?

茭源银场的繁盛,今天只能在历史的缝隙中和水口山的皱折里去慢慢寻找了。而从宋代宋神宗对水口山进行了大规模开采冶炼开始,其后的历朝历代在水口山的采选冶炼,规模、品类不断扩大。

1894年的冬天极其寒冷而漫长。中国在甲午之战中的惨败,使清政府国势更加颓微,这让每个中国人心里的寒意比这个季节之冷更加严酷。一位江西修水人因此痛哭悲叹:“无以为国矣!”时序刚刚迈进1995年,他冒着彻骨的寒风,带着变法维新、实业救国的使命,迈着沉重的步履,跨江越岭来到湖南巡抚的任所。一到任,他就立即着手在长沙成立湖南矿务总局。在他的主持下,于次年建起了常宁水口山铅锌矿等一批大型官办企业,其中以水口山铅锌矿为第一,铅锌产量逐年上升。他就是具有湖南铅锌矿业首创之功的湖南巡抚陈宝箴。《清史稿》卷四百六十四《陈宝箴传》中这样评价他:“宝箴思以一隅致富强,为东南倡”。

他还慧眼识英雄,委任湖南宁乡秀才廖树蘅专门督办水口山矿。廖树蘅因此成为水口山铅锌矿收归官办的第一任总办,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他采用“明坑法”采矿,大大提高了采矿效率,从而创造了水口山开矿的新时代,实现了选矿、采矿和冶炼的重大突破,他先后在水口山自行设计建设了第一个机械化有色金属矿井、兴建了第一座新式选矿厂等。仅用八年时间将水口山建设成为全国最大的有色金属矿区,为湖南财政赢利六百多万两白银,成为当时湖南财政的最大来源地。到辛亥革命前,水口山的铅锌产量占到了世界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居全球首位,为濒临垮台的清政府争得最后一丝回光。

据说廖树蘅在水口山还专门建了一座临湘楼以志纪念,请他的好友湘学泰斗王闿运题联。湘绮先生大笔一挥:“松柏岁寒心,平仲昔来曾筑室:潇湘云水色,元晖吟望试登楼。”联中“平仲”是北宋名臣寇准的字,寇准遭贬谪时曾在水口山建过房子。“元晖”是指南朝与谢灵运并称“大小谢”的齐诗人谢朓。王闿运用谢朓来喻指廖树蘅,可见其对廖树蘅在水口山的成就推崇备至。王闿运兴味盎然,又撰一联:十里接银场,前代茭源曾置监;层楼压湘水,过江山色入凭栏。水口山的繁盛由此尽显。遗憾的是在水口山时我并不知这一人文故事,那怕仅存遗址,也当参拜一览,借以告慰这位中国近代铅锌矿业的先驱。

历史老人一步步跌跌闯闯地走进辛亥革命的风雨中,遭遇了混战正酣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时局也混乱不堪。水口山的矿业发展不仅没有受到影响,欧美枪炮弹药制造等军火工业的需要,更是直接催生了水口山冶炼的繁荣与发展。第二任总办廖基植,采用蒸汽作动力建设了中国第一个机械化有色金属超深矿井。先后兴建了重力选矿厂、冶炼厂,同时修筑轻便铁路提高运输效率,摆脱了帝国主义的盘剥和控制。他也因此成为我国有色金属行业西法采矿第一人。一战时期,水口山铅锌产量位居全球第一,工人达到五六千人,从而赢得了“世界铅都”的美誉。

1934年,工程师饶湜,敢闯洋人连遭挫败的“禁区”,用火法横罐炼锌炉炼出了中国第一炉锌,结束了中国相沿1000多年土法炼锌的历史,打破洋锭一统天下的困局。水口山奇迹使其更加声名鹊起,名扬天下。

新中国成立后,水口山矿山凭借着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对厂矿进行了改建和扩建,增添了一批采、装、运机械设备,大大提高了矿山机械化水平 , 矿山生产得到了大力发展。水口山矿的主要产品扩展到电铅、电铜、氧化锌、氧化敏、被铜合金、金、银、砷、稀有金属、稀贵金属等。许多产品除保障国内需要外,部分产品还远销欧、非、东南亚、日本、美国等国家和地区。

为了炼出高纯锌,从旧中国走来的矿冶专家、时任一厂厂长兼总工程师的饶湜带领水口山人进行了艰辛地探索,于1954年试用高温氧化焙烧法,脱除铅、镉等杂质,终于炼出“四个九”(99.99%)以上的锌,创造了火法炼锌质量的世界纪录。饶湜因此成为新中国炼锌工业的开拓者。

为彻底改变我国铜冶炼技术全部依赖国外的状况,最大限度提高资源利用率,水口山成立技术攻关组进行集中研发。从1989年开始,水口山研发团队经过长达3年的持续攻关,最终研发了氧气底吹熔炼法(SKS炼铅法、SKS炼铜法),被作为国内实施有色产业升级转型的首选工艺予以大力推广应用,从而领跑中国铅铜冶炼新时代,SKS成了水口山通行世界最靓丽的一张名片。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电铜、电铅系统相继投产,电锌冶炼湿法取代火法,彻底终结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火法”冶炼历史,水口山进入鼎盛时期。水口山成为中国冶炼行业中少数几家产品齐全、产业链完整的有色金属巨头之一。

水口山以自己独特的风采,展现了中国民族工业一步步发展壮大的艰辛历程。

从宋神宗时代至今,水口山九百余年的矿冶历史,创造了无数属于自己的传奇。

而最新的考古发现,“江洲古城遗址”再一次揭开了水口山神秘面纱新的一角。据初步调勘显示,水口山自旧石器时代就有人类生产活动的痕迹。据测算,这座古城遗址可能存在于商周时期,面积约有18万平方米,规模足以媲美当时中原地区的王城。从考古的坑洞挖出了从旧石器时代到商周以及明清各个时期的各种陶器碎片,包括窑址、冶炼工具、各类金属矿渣以及成品纯铜块在内的一系列物品,保存完整的青铜器冶铸流程。这一发现,直接把水口山冶铸历史推前到三千年前的商周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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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来,水口山的有色金属采之于山、选之于水、冶之于火,三业鼎盛不衰,在中国矿业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漫长的铅锌采冶历史,也把水口山变成了严重的重金属污染地区。数百年自发式开采冶炼,加之早期简单的技术、简易的工艺、简陋的设备,在水口山留下了大量的尾矿碴、冶炼炉碴和含碱赤泥。还造成了地面塌陷、耕地破坏、森林毁损等生态问题。随意堆积和倾倒在水口山层层叠叠的山水之间,有的早不知所踪,数量更是难以计数。仅在水口山松柏废碴场,堆存着1978年以来的重金属污染危险废碴就近800万吨。据测算,水口山地区巨量的冶炼废碴中,有38万吨属于危险固废,其渗滤液极易进入水体。而且相当一部分堆放在湘江以及支流康家溪、曾家溪沿线。含有铅、锌、镉等重金属物质,只要一下雨,便会随着雨水闯入湘江作乱。到本世纪初,水口山含重金属废碴依然还在以每年30万吨,后达到50万吨的速度在增加,总量达数千万吨。2012年报道称:历史遗留的固废不但无法清理,每年还在新增固废。整个水口山地区的危险固体废物,不但堆在水口山的地面上,也堆在水口山人的心上。它就像一颗隐形炸弹,随时可能引发爆炸。

土壤污染治理与生态修复限于政策、技术、资金等困扰,治理与保护极其复杂和困难,短期内难以解决。到2012年水口山还没有专门的垃圾填埋场,一个超5万人口的大镇产生的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的量也很大。垃圾在露天堆积成山,常年散发刺鼻的气味。那时整个水口山到处烟囱林立,黑烟直冒,相当于向空气施放“毒气”。

在水口山经济开发区的座谈交流会上,园区彭玉晔调研员给我们讲了他30多年前的故事,那时他初到水口山,每天骑着一辆自行车上下班,沿路要经过三个工厂,厂里排出的废气和粉尘,会在身上落上一层灰,来回都要用毛巾或衣服把口鼻捂住,否则会晕倒。那时水口山人都习惯穿套鞋,因为地面总是有很厚的一层黑灰,走在路上晴天满身尘土,雨天一脚稀泥,水口山根本就不适合穿皮鞋和布鞋。可以想象一下,水口山的环境污染到了一个如何严重的程度。

在我们还小的时候,高耸入云的烟囱在课本中曾是工业发达的象征和标志,人们在追求经济利益时,几乎高度一致地忽视了烟囱就是个巨大的污染源。现在我们知道,有色金属的开采、选矿、冶炼和加工过程中会产生大量废气。开采和选矿产生大量工业粉尘,冶炼过程产生大量含有 氟、硫、氯、汞或砷等有毒有害粉尘和烟气、尾气;在加工过程中会产生含酸、碱和油雾的有机废气。这些成分复杂的气体排入大气环境中,可以在空气中漂浮很长时间,会造成酸雨,最后沉积在植物或土壤的表面,对环境造成很大的破坏与污染。

上世纪二十年代以前,在美、德、英等国,有色金属冶炼厂所排放的含砷或铅的烟尘,曾造成大量牲口死亡的中毒事件,并危及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不少工厂被迫搬迁或关闭。 上世纪三十年代,加拿大特雷尔铅锌厂排放的烟气,顺着哥伦比亚河河谷飘入了美国,引起了国际烟害纠纷,被迫赔款。

而废气的回收,受工艺技术的制约和很多经济因素的支配,发展很慢。为了减轻其危害,在上世纪初,许多西方发达国家主要通过不断提高烟囱的高度,采取高空稀释的消极方法,减轻当地的损害。这样的举措从根本说相当于掩耳盗铃。

曾经,水口山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长期直排湘江,大量排放的砷、铅、镉等重金属,造成对湘江中下游的污染突出,危害更为直接,一度危及到湘江中下游的人畜饮水安全,就连被废水灌溉过的农田也难以幸免。研究表明,重金属污染是危害最大的水污染问题之一。重金属通过矿山开采,金属冶炼,金属加工及化工生产废水,化石燃料的燃烧等人为污染源,以及地质侵蚀、风化等天然源形式进入水体,造成的水环境污染,严重威胁人类和水生生物的生存。包括水口山人在内的湘江沿岸群众对湘江水质一直存在担忧与疑虑。

冶炼过程中的废碴、烟气、废水,以及形成酸雨等,无不对生态环境和人们生产生活形成巨大的威胁。到上世纪末,潜伏已久的水口山矿区环境问题开始集中爆发与显现,各种环境垢病和重金属污染频频“报警”,让这个“百年老矿”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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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上午,我们统一乘车前往水口山集团,聆听原集团公司总工程师洪国良和衡阳市生态环境局副局长曹运才的讲座。

洪总以他在水口山公司所亲历和参与的三十年治污经历,从提升环保意识、实施源头治理和污染防治攻坚三个阶段,详细介绍了水口山解决百年重金属污染的艰难历程与显著成就。让我们深刻地感受到如今水口山天蓝碧水气爽的来之不易。

曹局长结合衡阳市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全力实施治水、治气、治土三大攻坚战役的成果。

走出报告厅,极目高远,铅华尽洗的水口山上空闲云散淡,数只大雁在湛蓝的背景中列阵展翅,鸣声雄浑。眼前跳动着大唐才子王勃“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的诗句。大雁是一种候鸟。传说秋天北雁南飞,至湖南衡阳回雁峰而止,不再向南,因此衡阳自古被称为雁城。宋代王炎词曰:“候雁到衡阳,不肯更南去。”宋代胡长卿又诗云:“旧闻雁不到衡阳,今复南飞入瘴乡。在古时,地处衡阳以南的广大地区在古代是令人生畏的瘴疠之地。甚至有“雁飞衡阳止,马到郴州死”这样恐怖的描述。

而独独水口山是上苍赐予的一块福地。站在瑞瑾酒店窗前,远处鳞次栉比的厂房组成一座现代化工业新城,无限葱绿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群山从三面拱卫,静如处子的湘江在其北面流金淌银。山仁水智的水口山就这样在我们眼前画卷一样的铺陈开来,让我们感叹上苍的垂青。也更加钦佩水口山人在建设生态文明道路上砥砺前行的奋发作为。

二十世纪末,中国经济发展走到了一个历史的拐点。严峻的污染现实强烈呼吁环保,生态环境保护的要求日益声高。保护环境作为国家基本国策正通过各项法律、政策、制度强力推行。而当时的生态环境保护还处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初级阶段,环境管理与治污方式大多是按下葫芦起来瓢。政府及部门、社会、企业没有形成统一步调的治理机制,缺乏自觉、坚决而有效的措施与行动,各自为政与单打独斗的治污,显得既无序又无力。环保的巨大成本和事倍功半的效果严重打击各方的信心,环境保护与治理何其难哉!这是所有环保人与企业的无奈之叹。

水口山作为有色金属冶炼之都也是污染最严重之地。如何有效地解决沉积百年的历史遗留问题和环境安全隐患,在短时间内还清历史欠账,是摆在水口山人面前的新课题、大挑战,也成了水口山人的重大使命和艰巨任务。他们清楚,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才能跨过这极其艰难的坎。

2013年,按照省委、省政府的部署,常宁市制定了《常宁市水松地区重金属污染综合整治实施方案》,在各级大力支持下,水口山采取了一系列“治山治水治碴治气”的行动。首先大手笔地开展移厂进园,集中治污行动,作为第一步,水口山完成了投资十多个亿的民生搬迁工程,(对原松柏镇实施整体搬迁)。最终以23个亿分两批落实搬迁3千多户。其次是对企业开展大整顿、大调整,大搬迁。他们突破惯性思维,打破利益藩篱,有序推进辅业改制,共“关停并转”192家涉重金属污染的落后产能企业,将17家硫酸锌企业整合重组为4家,所有冶炼、化工企业,统一搬迁进入有色循环产业园。三是引进了株冶等龙头企业,全面提升落后的生产工艺,对产生的废气、部分废渣进行循环利用,优化产业结构。

在水口山铅冶炼厂参观交流中,知性美丽的党总支书记何麦华,是个文艺青年,她快人快语,话匣子一拉开就是几箩筐的故事。她首先给我们讲了当时淘汰落后产能的艰辛:水口山原三厂就是产出新中国第一炉铅的那个企业,由于技术工艺过时落后,一步步沦为环境污染的祸首。1999年,省政府将铅冶炼治理项目列入省重点工程项目,国家第二批环境污染限期治理工程,国家第二批国债项目。时任水口山矿务局局长刘政国,为了该项目立项跑了整整三年,跑坏了三双皮鞋,因为各种原因,项目一直未能落地。后来该项目融资3个亿,于2003年建成,2005年投产。项目的建成收到了很好的环境效益和经济效益。

水口山园区通过对所有的企业优化重组,全面提质改造,集中治污,清洁生产,大大减少了污染物总量,提高了铅锌资源综合利用水平。

常宁市政府还努力争取国家专项资金,在有色循环产业园兴建了工业污水处理厂,采用最先进的技术对含重金属的工业废水实行集中处置。据检测,湘江松柏断面的水质,已由2007年的Ⅴ类提高到现在的Ⅲ类。

水口山治污,最难的莫过于堆积多年的重金属固体废渣。他们采取移土进山,集中填埋的方式,全面进行重金属固体废物处置治理,新建了库容逾40万立方米的水口山危险固废填埋场,不仅收集处置水口山曾家溪沿线38万吨遗留含砷废渣,同时接纳水口山地区历史遗留危险废渣和企业新增危险废渣,解决废渣污染问题。对关停的厂矿污染泥土也挖走送到金联村危险固废物填埋场进行无害化填埋,彻底根除隐患。

水口山还对康家湾矿全面技术升级改造项目,实现绿色、安全、创新、高效发展。水口山的矿山采矿生产实行充填法采矿,解决了过去那种空场法采矿对生态环境带来的地表塌陷、植被破坏、水土污染等影响。选矿处理实现智能分选抛废生产工艺,减少了尾矿总量,降低了排放堆存带给生态环境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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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下午,我们来到一处不久前才被夷为平地的遗址,四周用临时围档围着,推倒的砖石用蓝色的网子覆盖,仅存一根高耸入云的烟囱和一栋完全通透的乌黑厂房。留守的技术人员告诉我们:这个遗址就是水口山第三冶炼厂。其前身为始建于1908年长沙南门外六铺街的中国第一家炼铅厂“湖南黑铅冶炼厂”,1030年改进生产方法,成为中国第一次生产纯铅的冶炼厂。1938年搬迁至常宁松柏起名为松柏湖南黑铅厂,1940年建成投产。1944年日寇进逼衡阳,水口山沦陷,厂房设备破坏殆尽,生产全部停止。

眼前这根建于1983年、高148米的大烟囱,其高度和规模号称当时的亚洲之最。此刻,它借助偏西的阳光在地面映出一道很长的暗影,从东往西覆压整个厂区,它似乎在通过另一种方式显示它曾傲视群雄的气势和孤独求败。那座四面洞开的车间曾经产出过新中国第一锅铅,如今它所有窗户都像张开的大嘴,述说着往昔的辉煌。

新中国成立后,历经沧桑的水口山重回人民手中。为给百废待兴的新国家提供急需的有色金属,水口山矿务局被确定为全国首批建设的有色金属厂矿。水口山矿山抖擞精神,焕发出新的活力。1952年黑铅厂重新恢复生产,改名水口山矿务局第三冶炼厂,在这里产出了新中国第一炉铅。随着冶炼技术的不断发展和烧结工艺产生的污染问题,2006年三厂走到了它近百年历史的尽头。尽管148米的烟囱已是亚洲之最,横罐烧结锅的技术也一度领先,但近百年的污染累积,使其难逃停产淘汰的命运。

1950年至1953年,在一厂、三厂恢复生产的同时,四厂和五厂也建成投产。同时水口山还援建了黄沙坪、株冶、韶冶等20余家知名有色金属企业。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水口山还建成了中国第一家铍冶炼厂,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导弹研制发射、造卫星上天乃至神舟载人飞船的成功飞行提供特殊材料。

在水口山先后诞生了中国第一家炼铅厂、中国第一家炼锌厂、中国第一家氧化锌厂、中国第一家铍冶炼厂。这些使之成为“中国铅锌工业的摇篮”。为新中国重工业和国防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处完成了它作为铅厂使命的遗址,成了水口山“民族工业摇篮”盛誉和中国冶炼史上绿色革命的见证。如今在夕辉斜照下,遗址显得有些苍凉和悲壮。它与水口山现存的土法冶炼的老鸦巢冶炼遗址,斜坡式古矿井忆苦窿、老窿洞、防空洞遗址,水口山铅锌矿2号、5号矿井等众多的老矿区和遗址、遗迹,构成了中国矿冶史上无法忽视的历史断章。

随行的人员告诉我们,三厂遗址已被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未来将以这根烟囱和烧结车间为基础,不久会建起一座“水口山铅锌工业博物馆”,作为衡阳首个工业旅游基地,将承担起宣传和弘扬水口山精神的新任务。它也标志着中国铅锌工业发展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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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是湘江流经湖南最长的城市,为了还湘江一江碧水,衡阳市全力实施并完成了“堵源头”的第一个三年行动计划。在常宁还长期开展“保护舂陵河,造福老百姓”的行动。304公里的舂陵江,发源于蓝山县跨越耒阳县境,从水口山东面汇入湘江。郦道元《水经·湘水注》说:“湘水又西北,得舂水口……又北径新宁县东,又西北流注于湘水也。”在舂陵江还传颂着一个最古老的励志故事。《汉书》记载:汉景帝一日酒后点名妃子程姬侍寝,程妃因例假只好让婢女唐儿乔妆顶替,唐儿怀孕生下刘发。刘发因婢女所生,被分封到长沙为定王。后定王第十三子刘买被分封到桂阳郡与零陵郡交界的舂陵做了舂陵侯,他吃苦耐劳,励精图治,教民蚕桑耕作,深得民心。西汉被王莽篡位不存,其第五代孙刘秀,召集八千舂陵子弟,组建“舂陵军”,趁绿林、赤眉农民起义之机,一战灭掉新莽政权,光复汉室,建立东汉。舂陵从此被视为“龙兴之地”。由此名盛的舂陵江,也给水口山注入了龙兴之魂,涵养了深厚的文化底蕴。

2016年湖南省湘江保护和治理委员会部署第二个“三年行动计划”,湘江保护与治理迈入“升级版”。康家溪、曾家溪流经的区域,曾是水口山以前的污染重灾区,为彻底消除两河存在的重金属污染隐患,水口山决定移河改道、清除淤泥的行动。如果直接在河水中挖起河底淤泥,重金属在搅动下会随水“释放、漂流”得更多、更快,必然继续污染湘江。2014年10月,移河改道工程开工,他们将两条河流汇合一线,分段截流改道,共完成新开河道1100多米,废弃的2100余米河道淤泥,按危险固废物经处理后统一填埋,最终对河底大约15万立方米的重金属严重超标的“毒泥”实施干清治理。对中轻度污染的淤泥,在稳定化后辅以生态修复,把两溪沿线打造成生态景观带。从此湘江衡阳段的水质常年稳定在类Ⅲ水质以上。

何麦华的另一个故事,就很好地说明湘江水质的改善。她说:秋冬时节,沿江能看得见江中摆动的水草和趴在青苔上的田螺。可两岸群众望着平静的江水,心里依然流淌着湘江上百年重金属污染的记忆,即使是在科学的数据面前也有人不信。2016年夏,水口山公司组织策划了一次畅流湘江的活动,公司副总何从行亲自带队畅流,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水质的可靠。后来,公司就成立了一支游泳队常年坚持冬泳。目前公司冬泳队拥有108人队员。

如今保护湘江、爱护舂陵河,不仅仅是政府的行为,也成为民间社会组织和常宁人的自觉行动。看着欢快的舂陵河日夜流入湘江,助湘水激扬出朵朵美丽的浪花,向人们讲述着水口山神话般的变迁,传颂着水口山千百年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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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口山的变迁深刻地诠释了“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的道理。

离开格桑花盛开的水口山铅冶炼厂(八厂)返回途中,采风团领队凡主席说要看看原来的松柏镇(早些年并入水口山镇)旧址,我们在一条破旧的街道下车,沿街徒步西行,迎面而来的夕阳把并不太直也不太宽的街道照得明暗相间,使街道显得有些幽深、斑驳。这条街道其实就是通往邻近的三厂、四厂的一条东西向的道路,路两侧的房子有的是原来的厂房或宿舍,都背向街道,墙体是裸露的红砖。许多贴有磁砖的临街商业门面交错相连,把道路两侧排满。街上的建筑大多两至三层,也有一栋颇有气势的五层楼,应该是某厂的员工宿舍,从建筑材料和风格形式看,这些楼房主要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最早也有六十年代的,绝大部分的房门紧锁,明显已经废弃多时,地面有很多坑洼,空中电线横陈零乱,却依然还零零星星住着一些老人。往西走约百十米,向北一转,大概就是原松柏镇的主街,街道入口左侧有一个很大的敞棚市场,钢架天棚和水泥地台还在,凡主席说这是原来的服装市场,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出当时的盛况。前行十数步,右侧两栋较长的三层楼并排构成另一条东西向小巷,入口处一根钢筋混凝土横梁飞驾其上,上书“松柏中心市场”六个红色大字,虽然有的笔划已掉落仅剩一个白底,但还能辨认,所有房间的卷闸门依然完好。沿着有点缓坡的主街一直往北,渐次排列有新华书店、电影院、礼堂、旅馆和商店、发屋、餐馆等各种商业服务大楼,有的楼面有红五星掇在正中,有的还有“为人民服务”等时代特征的标语,居民楼混杂其间。从几条窄小的巷道可以窥见后院深处的老树、菜畦,秋风中不掩葱茏。在这静谧萧条中依然不难看出昔日的喧闹与鼎沸,历史的沧桑感与现实在眼前交错。街道尽头就是曾经的湘江渡口码头,此处很是宽阔的湘江对岸是衡南县松江镇。驻足岸边码头遗址,突然就有江枫渔火闪耀的幻觉,似乎有江心夜半的橹声响起。遥远的橹声就摇荡着那火红的岁月。

新中国刚成立,为保障国家经济迅猛发展的需要,水口山矿冶炼技术和产量实现双升,三厂四厂附近连通松柏镇的这条街道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迅速发展起来,街道车水马龙,商业繁荣,码头船来人往,运输繁忙,松柏镇一时繁华无两。随着水口山矿区生产规模持续不断的扩大,那时大规模的选采冶炼显然还比较低端,严重的环境污染,给当地群众的生活造成不可承受之重。没落与迁徙成了它的宿命。松柏镇就这样由兴盛而衰落至消失。真可谓其兴也因矿,其衰也是矿。

返回时,我独自在老街的暮色中慢慢徜徉,想象和感悟着这里曾经的繁华胜景,深憾一座小镇因污染而不得不废弃迁徙的命运。

“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行走于此,才能真切体会到 “环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丽,蓝天就是幸福。”

8

水口山在其数百年的发展历程中,被深深地烙上“有色金属”符号和勇于开拓的性格特质。20世纪初那场骄人的革命,给它深深地植入了以天下为己任的红色基因。今天在生态文明建设的征途上,他们敢为人先,无私奉献,闯出了一条绿色发展之路。

2018年10月,水口山铅锌煤矿区获批国家第三批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工程试点,他们以此为契机,积极探索“矿山+湿地公园”“矿山+美丽乡村”等矿山生态修复模式。深入推进湘江保护与治理“一号重点工程”,突破了许多关键性技术,实现了资源高效整合、矿碴循环利用、废水零排放。园区调研员彭玉晔说:十八大后,园区对水口山环境管理积极履行属地与监管责任,明确园区只能发展冶炼和化工,以冶炼为主,通过严格把好入园关,落实环评制度,畅通举报渠道,实行一企一管,确保环境污染风险可控。环保措施逐步完善,先后投资近3个亿对整个水口山地区管网进行升级改造,1.4个亿建了2座污水处理厂,约7千万整治了排污口。实现了由粗放到智能化管理的大提升,水、气排放严格按行业标准处理后达标排放,实现连网,适时监控。建立了废碴进去台帐,严格监管。

二十多年来,他们秉持生态优先的理念,倾注大量的心血和人力、物力、财力,展开的大刀阔斧的环境之治取得了巨大成效。

近年来,水口山铜铅锌循环经济为特色产业链不断延伸,形成了以中国五矿铜业、株冶有色、水口山集团为龙头,志辉冶化、金翼铅业、华兴冶化、沿江锌业、大宇锌业等一批骨干企业为支撑的产业体系,建成了现代化铜铅锌产业和金铜加工绿色环保生产基地。水口山铜业小镇成为湖南首批工业特色小镇,集聚形成了千亿级产业,迈上高质量发展轨道。世界最大的152m2沸腾焙烧炉;世界最大的单系列30万吨浸出和OTC溶液深度净化系统;国内独创兼顾分时效益的大极板电解和自动剥锌技术;行业最大的富氧挥发回转窑等新产业、新技术,为水口山积蓄了长足发展后劲,成为全国铜产业的“领头雁”。

今天,新一辈水口山人始终牢记初心,继承传统,不辱使命,不断创造新的传奇,用心血与智慧谱写了企业转型,经济起飞,环境蝶变的壮丽华章。

二十五日,在株治的现场采访中,党总支书记张海芝给我们讲了株治人的故事:2018年底,株洲石峰区清水塘老工业区的生产线全部关停退出,肩负着产业链高端升级和绿色转型重任的株冶集团,整体搬迁到衡阳常宁水口山。株冶的员工绝大多数家住株洲市,原来去公司上班只有几公里,只需二十分钟左右。搬迁到水口山后,公司离家变成了近二百公里,回家需两个半小时。他们一般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家里的老人、小孩和爱人,一下失去了依靠。而且,株冶还有不少双职工,他们为了事业不得不牺牲小家。张海芝书记列举了自己的情况,她和爱人刘翔都是株冶人,公司搬迁时,他们的大儿子只有6岁,小儿才2岁,株洲的家只能交给身体不好的公婆照管,由于她们俩工作任务重,时常还要加班,每周回家一次都难保证,有时两个孩子隔很长时间才能见到父母,每次见面就哭,离开也哭,回厂时只好躲着孩子走。现在两个孩子都在株洲上学了,他们和众多的株冶后代一样成了株洲城里的留守儿童,守着无尽的辛酸。她说,在株冶像她家这样的情况,甚至比她家更特殊、更困难的情况不可胜数。今天,株冶在水口山蒸蒸日上的事业,是无数株冶人献了青春献子孙,舍小家为国家用巨大的牺牲换来的。

正是所有水口山人无私无畏的奉献,在矿区发展与保护环境上再一次展现新作为。

何麦华说“乌烟瘴气”曾是冶炼厂的代名词,如今我们在工厂的花池不仅栽种了树木绿植,还试种了格桑花,她说树绿花艳是检测工厂环保的风向标。让上下班的职工天天可以看到爽心的绿意和悦目的鲜花,能增强职工的责任心和成就感。时逾霜降,我们来到工厂花池边,她的那些鲜艳的格桑花依然亭亭生姿,向我们高扬着它的美丽与幸福!

穿梭于这座现代化工业小镇,水口山完全不同于我所见过的一般乡镇只有一两条或者最多几条街,水口山镇街道宽阔,纵横交错,高楼林立,商业繁华,其规模完全可以与许多县城比肩。水口山工业发展给水口山人带来了富裕,在助力常宁市经济发展上也作出了突出贡献,据说常宁市乘坐公交车是免费的,这幸福感和获得感让多少人艳羡啊!

一部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发展史,满载了水口山不朽的传奇,也记下了水口山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所作出的不可替代的贡献。

在水口山的几天里,我们参观展览、聆听讲座、走访企业、探寻遗存……感受了水口山独有的现代有色文化和有色工业文明,享受了水口山天蓝地绿气爽的美好,欣赏了谜一样的水口山在我们眼前大放异彩!

来源:红网

作者:刘光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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