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花海 作者供图

金山葵花

文/张雪云

我还没有准备好心情接纳这一切，就已经扑进了一片花海，好壮观的一片向日葵花海！丘田上，青绿间，傲然屹立着一株一株向日葵，层层叠叠，起伏延绵。这些高高低低仰着的脸盘，绽放着金光闪闪的花瓣，亮丽、纯朴、自然，充满生机，它们吮吸着阳光带来的神秘力量；即使是暂时低着头的花盘，也只是在静静等待着时机，在最好的时机绽放自己最佳的状态。

草木繁荫、拔节而生的初夏，万物都在展现蓬勃的生命状态。眼前这满田的葵花，我想起“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丹心不肯随风转，守望天空只为伊”的诗句来。虽然眼前没有随风飘扬的柳絮，只有朵朵葵花朝向太阳的绽放，阳光为每一朵花贴上金粉，让每一株枝干挺拔起胸膛，耳边发出的细碎声响，是风在轻抚毛茸茸的花瓣和叶片，又或许是它们忍俊不禁的窃窃私语。

向日葵花向日开，簇金万朵簇金台。这朝阳的花，这灿烂的花，花语是信念、光辉、高傲、忠诚、爱慕，寓意代表着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我想，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心思，有属于自己的气场和个性。每一朵花都想要被光照见，让风拂过脸颊，被欣赏，被抚慰，被滋养。这些花千姿百态，并非纤柔，并非茕茕孑立。它们整齐划一，又孤高独立，既有紧闭的苞蕾，也有盛开的花盘，以及那半开半合的娇羞。色彩也呈现出丰富的渐变色调，从浅绿到鹅黄，从橙黄到金黄。每一朵花都关心着太阳的起落，关心着蓝天的蓝，关心着云朵的走向，每一朵花也都在为彼此的绽放而欢欣鼓舞。最重要的是，每一朵花都成为了她自己。这是势必燃遍大地这一张画布的熊熊火焰；这是向美好世界挤出最后一丝灿烂；这是有着最纯粹的情、最高贵的灵魂，宛如梵高的向日葵，绚烂而热烈，热烈而不羁。

穿行在花海的我，却似乎并不太自信，只是低着头，把自己隐于人海。和昂扬着的葵花相比，我是如此的矮小，以至于我在花海中留下的每一张照片，都被这微笑着的大脸盘给淹没了。与我擦肩而过的，不乏年轻的面孔，其间妇孺孩童，呼朋引伴，她们甜美的笑和这满田的向日葵，如出一辙。和我同来的英燕，一位知性儒雅的女子。她伸展手臂，俯身花丛中，嗅着花香，摆出各种陶醉的状态，是一周疲惫工作之后短暂的放松，是逃离家务琐碎之后的自我空间。你看，花田之中，她迎着光的脸分明就是一朵盛放的向日葵。她口中讷讷自语：要是把女儿也带来，感受这郊外的田园花香，该多好！明明是来放松自己，却依然不忘母亲的角色，这大概一定就是母亲的伟大和可爱。

迎面而来如葵花的一张张笑脸，穿汉服在花田中打卡拍照的大学生，与一朵花对视的摄影者，舍近求远从广东慕名而来的游客，以及路边摆小摊卖土特产的当地村民……这些笑脸，和葵花一样,一张张叠加起来，就是美丽新农村的面容。

一群飞翔的鸟雀从头顶划过。此时，远山清奇，天空湛蓝。尽管我叫不出这些鸟雀的名字，它们飞得那样自由，一会停歇在枝头，一会滑翔在空中，一个俯冲，一个剪影，落在花海、屋檐、树下，它们优雅地随遇而安，很闲适，很治愈。一丘丘明镜似的水田，映着葵花的金黄，也映着天空的蓝，以大地为背景和底气，当然，还映着青草的绿意，饱含着土地的情谊。待到插上满田的禾苗，这大地的油画布，该用上五彩斑斓这个形容词了。

也曾与花对视，也曾坐看云起，但遇见了这数亩葵花地，这个初夏，这一抹清浅静雅的乡村色彩，是足够可以抵御接下来的盛夏。人是可以如一朵向阳的葵花这般活着，乐观而坚韧，孤独而热情，永远向着光的方向。花开能向日，花落委苍苔。在花开花落的短暂过程中，生命一点一点变得绚烂，又一点一点走向枯萎……人生也是这样，看似我们复杂的一生，又何其简单，如一朵花的朝夕之间。

夕阳的余晖渐渐淡了下去，淡成一朵初开的葵花。此刻，我只想在金山的村口多待上一会儿，驻足、回头，再看一眼这泼天的灿烂。想来，这满田稳重、端庄而热烈的葵花，也配得上村里这千亩的荷塘、百年的祠堂，也契合这传统古村的气质吧。大家知道，金山以赏莲花为最，这是被理学鼻祖周敦颐先生爱莲之说浸润过的地方，如今，这美丽乡村除了厚重的文脉底蕴，又多了一抹抹耀眼的色彩，一处处光阴里的日子，都处处是良辰好景了。

一场接一场的雨，下得大地都有些松弛。这些时日，心里有些焦虑，偶尔惦记起古祠堂“敦本堂”外的那口池塘，池塘中那亭亭玉立的三五朵清荷，疾风骤雨中，它们可曾安好？我却似乎并不担心那一片耷拉着脑袋的葵花，它们一定与风、与雨、与云都相处得很好，即使有短暂的不堪重负，只要阳光稍稍一照耀，它们定会一如既往，低头和仰望之间，皆是自信从容。试看葵花深处，清香弥散，风景依旧，人在天涯。

此去多珍重，记得在内心种莲，也种下一朵向阳而开的葵花。

（原载于《长沙晚报》橘洲副刊版）

张雪云，苗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湖南省作家协会生态文学分会理事，文创二级，供职于省作协毛泽东文学院。出版散文集《蓝渡》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散文集《青寨》入选中国作协“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桃李春风——湖南教育扶贫纪实》入选国家新闻出版署《2021年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2023年获《民族文学》年度奖。《“海牛”号》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