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

在我刚回到父亲膝下的时候

父亲还能时常的对我高声地叱咤几声

不服老的声音，充满童真充满威严

宣示着：他作为一家之主的不可动摇的地位

家，还犹如儿时——

而我沉默一如我儿时的父亲

后来 父亲越来越老也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沉默地把人生 收进了他的痴呆

如一片落叶 被岁月历练打磨腐烂

忘了他的青葱 也忘了被风风雨雨日夜不停地坚毅敲打

父亲始终忘不掉的是他每月的工资

我必须每月准时给他从银行取来

供他在他那个卧室里一个人慢慢地清点 如清点他往昔的岁月

然后收藏 藏到一个他经常遗忘的角落

再被我找到 然后我就看到他那孩子似的笑脸

我听我母亲说 我父亲儿时吃过不少的苦

曾光着脚丫在雪地上奔跑

也曾在寒冷的夜里把脚埋进灶堂的灰烬里

渡过漫漫的长夜 那样的凄凉

我曾气恼父亲藏钱 害我一再地帮他翻找

每当我看到父亲失而复得的惊喜的笑容

我感到父亲的痴呆中隐藏着的——

是人生最后的豁达和儿时命运的悲惨

对往昔贫穷的惧怕 一如他不愿把钱放在银行

日日清点 夜夜珍藏

守财奴般的日夜守护他的财产 清点他现在看得到的幸福

父亲走了 像所有老人一样的带着不舍地眷恋走了

象秋天中的一棵树 只留下他光巴巴的躯干和曾结下的——

我、我哥、我姐、及我妹这些果实

在岁月中等候 在生活中发芽

然后结果再发芽 再长出一片森林

在时间的长河中沧海桑田

静待岁月的变迁

期待有一天有人能来 寻找出长出这片森林的第一粒种子

◎母亲节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

我想把母亲

打扮的漂漂亮亮

还原成

当初的那个少女模样

可惜时间这只画笔

阻止了我

丰富的想象

我无法令母亲

头上增多一缕青丝

脸上减少一丝皱纹

就差这一丝

就差这一缕

母亲就成了当初

父亲眼中那个美丽新娘

母亲现在

仍是一幅苍老模样

头上苍苍白发

脸上深深皱纹

我只能无奈

陪着母亲

坐在母亲的岁月深处

一起辽望

那些漂走的年月

小时候的母亲

常跟我们提起外公

告诉我们

童年

比她走运

比她幸福

外公在她几岁时

就被日本人捉走，一起捉去的

还有他的兄弟

和同村的壮丁

他的兄弟

后来逃了

外公和同村的壮丁都被打死

外婆

忧思成疾

郁气肿结双腿

再也无法下床

母亲的童年

就在外祖父的庇护下渡过

摸鱼捉虾

挑担行脚

幼弱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在外祖父无法庇护的地方

遭受叔婶们的白眼

遭受堂兄妹的殴打

忍受着同村的欺负

而无法向自己母亲倾诉

怕惹了一场母女间抱头的痛哭

母亲后来嫁给父亲

父亲在城里

母亲在农村

半边户的母亲独自把我们兄弟姊妹

拉扯成大

养活成人

吃了不少的苦

受了不少的罪

母亲呀……

我苦难深重的母亲呀

老天既然无法安排您，一个

美好童年

幸福青年

快乐中年

但我一定能还你，一个

幸福安康的晚年

◎登永州塔

站在永州塔上，天空是一把撑开的伞

塔举着天空

我撑着伞，视野所及我是X线

此时的永州，更像一幅未竟的图画

潇水蜿蜒，像一条碧绿的丝带

被风轻轻地吹起，落在城中央

远去的古渡，连接荒古，又为檐上的风铃惊碎

静坐水汲江

风从水汲江上刮过。岸树叮咚，耳边

顷刻间，似有人奏响了《命运》

岸树懵懂

凭风拔弄

如果秋再深一些，深一些。树会不会顿生离别之感

秋日，我坐在江中石矶上

什么也不须看

什么也不须想，只听

听树叶叮咚

听树根——击穿大石，把根子扎向更深更重的人间

◎夜读柳宗元

无雪之冬，万物需要蛰伏

没雪。拭擦伤口

八零五年的长安，雪很大、很厚

南行渐小，心中雪就积攒的越多

幸运的老渔翁

轻轻一挥杆

雪崩了

心中雪落满永州

心中块垒，药石不能根除之时

唯依山水，慢慢浸润

游遍永州，你行走于

山水之间，为之作记

西岩下

老渔翁欸乃一声

轻轻一摇橹

山水由白转绿

◎母亲的白发

每次为母亲洗头时，我发现

母亲湿了水的白发有

一瞬的。返青

而后又白雪皑皑

似雪后的一抹阳光。母亲的白发

能治愈我半生无定的心

就像此刻——

我如此安详，为母亲洗头。

刘兆印，男，1973年生人。1999年6月毕业于毛泽东文学院，曾任湖南作家网后台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