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小精灵

——讲述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生动故事

文/牟成佳（仡佬族）

一

罗霄山脉这块贫瘠而又神奇的地貌上，生长着成千上万的野生植物，一些有着同样岁月的蕨菜和稀疏落叶乔木，那是黑叶猴的天然粮仓，离开这些，黑叶猴家庭便没有生存之地。

一树树细小茂密的叶子，新的嫩黄，老的油亮，修长的树干高高地擎着浓密的树冠，一团挤着一团，就像黑叶猴一身柔顺的皮发，亲切可人。

“妞妞，妞妞……给你们送水果来了，当当当……”崖下传来跛腿老五的声音，吴老五是从西藏边防前线退役的军人，因为长时间的高海拔工作，他皮肤黝黑，嗓音有些沙哑。但黑叶猴觉得他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和可爱。吴老五的腿是为了抢救小黑叶猴而落下伤残的，至今还没能成家，也不能出去打工，林业部门安排他做了护林队员，每天前往深山照顾黑叶猴，人们心中的“黑色小精灵”。

下面老五“当当当”每敲几下，大家都好奇地朝地上“吱吱”几声。

过了很久，直到崖底没了老五的声息，十几只很快跳下悬崖，大快朵颐起来。

忽然，几只苍鹰在半空盘旋俯瞰，它可是黑叶猴的宿敌，猴妈妈马上带领大家躲进晚上栖身洞穴。

马雄高峰一对开，龙桥玉带还复来。

花溪丽锦绣环绕青山呈祥云、大堡势巍峨拥抱财源生瑞气。两座高山刀劈斧削一般，直插云霄，一条暗河两山夹谷奔涌而出。这就是我老家地形的真实写照，这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老家地处罗霄山脉东北边缘，湖南地势属于云贵高原向江南丘陵和南岭山地向江汉平原的过渡地带，属于丘陵地形。最高海拔近两千米，最低海拔只有几十米，相对高差一千多米。不同海拔梯度，形成了不同的局部小气候，高海拔地区多雾、阴冷、热量低，低海拔地区温热、雨水充沛。多种多样的梯田生态系统促使这里保留了许多濒临失传的野生动植物品种，以及完整的农耕文化。

山是死的，水是活的。马雄岩上的娟娟岩滴之水，终于汇聚成一条奔腾不息的花溪河。

花溪河一路披荆斩棘，以凶猛强大的洪荒之力，撕开地表、夺路向前。一路招兵买马，万水汇聚，几经曲折，终于汇入芙蓉江，再在涪陵汇入乌江，后再重庆注入长江，遂成强势汹涌的滔滔江水，最终流入浩瀚海洋。

我的祖先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如何的落地生根？我们年轻一代无从得知，只有在年复一年地从寨子里那些古稀老人低沉而沧桑的叙述里得知：我们属于蚩尤后人，并非中土人士，被黄帝所败之后，余部逃难于这边远蛮荒之地开花结果。寨子里那几颗上百年的泡桐树和悬挂在马雄岩半空中的石棺，还有马雄岩半山中依稀可见开凿的“猴子洞”，我们这稀奇古怪的姓氏，先民自古崇拜傩神，信奉鬼神。跳那张牙舞爪、口吐獠牙、赤足上刀山、下火海的傩戏，不都证明着老人们述说并非虚言；我们的祖辈百年之后，一定会头朝着北，脚朝着南，那是他们忘不了回归故里的心愿！

人哪，就跟树一样，怎么样都有一个根儿。这根儿埋在土里头，谁也见不着，可它一辈子都牵着你。什么根长什么枝，什么枝开什么花，什么花结什么果，这都是谁也改不了的。

二

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说我要回老家，叽叽喳喳的，问我回老家干嘛？我也懒得和他们解释，对他们来说，罗霄山脉，遥远荒原之地，每每谈及我的故乡在那里，普通人根本不晓得在哪儿，对它，似乎比对火星还要遥远的星球。

我失望沮伤，犹如盛唐不知李白，水手不晓得郑和一般。

仔细想想，也不能全怪他们。我的老家地处罗霄山脉最北端，即使在湖南的很多人也未必知道。

即使在今天，人们对我的故乡还是觉得极高、极寒、极偏、远极、极荒凉的印象。

在外人的眼中，只能谈到伟人，他们才会“喔”的一声，好像恍然大悟。

在外漂泊的流子，没有灵魂的他乡总觉不是自己的故乡，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二天一早，刚好儿时的好伙伴黑二一个人开车回家，我跟母亲商量，想回老家看看，母亲说，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黑二不黑其实不黑，小的时候还占点小便宜，爱投机耍滑，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

才几年没有回来，以前蜿蜒的山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现在村道全部改成了双车道的水泥路面。

黒二开着一辆崭新的红旗越野车，这车你的还是自己买的，他说，现在村里每家每户基本都有车。他这次也是刚从外地打工回来，说：“在外面打工的不算厉害的，厉害的是在家承包搞养殖和种植的才是真正的老板。”本来大家劝他买奔驰、宝马、路虎什么的，他很自豪的说：“我是个爱国的人，支持国货，你看，我的手机一直用华为，只要有国产的，就不买洋货，能支持一下就多一份力量。”几年不见，这个总爱发牢骚，大大咧咧的变了，时代改变人呢！

眼见远山牛羊成群，路旁蜂箱排排，蜜蜂嗡嗡。

看见几个排对排，行对行的白色标准化塑料大棚。

问黑二：“那是什么做什么用的，规模这么大？”

黑二“噗呲”笑道：“那是养殖食用香菇的，这个规模算小的了，三叔的注册资金都上亿了，还种植药材和养殖牛羊，他才是大老板呢！”

村子里一片寂静，偶尔看见山坡上有个人挥汗如雨，正在松动泥土，路旁几个老人坐在门口，沉默不语，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碰见熟悉的老人，我们回主动停下来，问候一下老人身体，祝福老人长命百岁，老人开心的咧开空洞无牙的嘴，笑呵呵的对我们说真懂事，一个劲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喝油茶，说今年刚杀的大肥猪，还有去年的腊肉都没吃完呢！你们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们做。

婉言谢绝了好几个老人的邀请。

以前满目疮痍，光秃秃的山坡和村寨，现在到处绿茵葱葱，满是植被，路旁还有很多经济果树林，板栗、李子、银杏等，还看见很多大棚养殖基地，问同伴，那是什么？

“那是香菇养殖基地，我们县城根本吃不了，现在远销重庆，上海和全国了！”同伴一脸自豪。

天是蓝天，地是绿地，山是青山，水是秀水……

到村里的集市上了，我说自己走过去吧，路不通，同伴一脸不屑的看着我，好像看着外星人一样，问：“几年没回家了吧？”

“现在都是村村通，户户通，每家每户都通公路的，我就踩几下油门而已，把你送到家吧！”

我半信半疑。

果然，汽车在水泥路发出沙沙的声音，悄无声息的几下就开到了我家门，可是我家在一场意外大火中没了，一片狼藉，满目疮痍，以前的一个四合院没了，眼前是一堆还在冒着残烟的一堆堆残垣断壁和一些石头石柱，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再一次哗啦啦的留个不停，嚎啕大哭起来。

哭出自己多年的委屈和悲伤，哭出自己的难过与心酸，哭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

对面的马雄岩以奔腾狂啸之势，壁立千仞，马头魏然高耸入云天。岩上长着稀奇古怪的青杠树和四季常青的灌木。黑叶猴在绝壁峭岩间跳来跳去，发出一声声尖利而沉闷的鸣叫。

几只苍鹰在高空盘旋，做着随时都有俯冲下来的姿势。

湍急的仄仄河就奔腾在岩底的深处，涨水时远远传来的轰鸣声，仿佛来自天外。

（节选自牟成佳的短篇小说《黑色小精灵》，《黑色小精灵》获第二届“青山碧水新湖南”文学创作征文活动小说类二等奖）

牟成佳，男，1974年出生。仡佬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国校园文学·青年号》《今古传奇》《莲池文学》《三角洲》《大鹏文学》《民间文学》《遵义文艺》《大楚文学》《中国财政》《中国税务》《宁波晚报》等多家报刊杂志及《铁血联盟》《小江南文苑》《作家文学》网络发表小说、散文、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