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洞庭（组诗）

◎风吹洞庭

从我所居之地往西，不到三十里，

直抵洞庭，壮阔的湖水被铁堤锁住，

再凶猛的波浪也会后撤，思之再三。

洞庭湖老了，但秋风不老，

一万里长风吹过，古老的湖泊风光无限。

广阔的苇林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想离开到更远的远方去。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准时来了，

贵州人、重庆人、湘西人，

从高山下到平地，从平地下到湖底，

湖水被一只大手压缩到了最低处。

从割下第一根芦苇起，我就没有看清

他们的脸，穿过无边风雨

来到这苇子深处，时间模糊了他们。

你只能看到那些影子，

在苇林的交响中有力地晃动。

但他们握着的镰刀是清晰的，

白亮的刃口，上下飞舞，

片片寒光斩断了芦苇，把苇子和岁月

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现在，湖底成了机械收割的火热战场，

他们被机器所取代，新发的苇叶

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

消失在浩渺的湖波里。没有人记起

那些卑贱的影子，

但是，苇子年年会想起他们，

风阵阵吹过，那是洞庭湖在向他们致敬。

◎天鹅

在湖底走一走，踩着柔软的草很舒服，

忽然，你会被一道白帆吸引，

不远的空阔处，天鹅在弹飞天空。

你可以无视倾斜的芦苇，但你

不可忽略远方的来客，

与芦苇这些原住民相比，仿佛来自天上，

是上天赠给的礼物，

被好客的洞庭湖接纳。

你要读懂天鹅的语言，在云层中

有一道虚拟的光，那是

无畏的翅膀

与天空擦出的火花，它们的叫声，

像是对目的地饥渴的呼唤。

从西伯利亚动身，是什么在空中设置

重重阻拦索？看不见的地方，

才有飞行的真谛。在你不曾抵达的地方，

天鹅们与天空正在融为一体。

就如此选择了一个湖，潇洒的身影

安放在中国南方的温柔里，

与剩下的芦苇们为邻，读着晚风和落日。

刚刚栖落的那一刻，

天空就擦去了它们漫长的航迹。

◎雁群

当我们仰头遥望，青灰天幕上

正在上演动画，

我们会想起一叶远去的征帆，

绳子深勒的纤夫，喉咙迸溅的号子声，

还在光影之河的底片上回响。

也许，永恒对它们来说，

就是一盏苦涩的茶，

用劳绩，把固定的原址写进历史。

那些永不安分的翅膀，注定

与云雾摩擦成无法自拔的剪影。

湖，更像一个传说，

每年水退苇伏，

庞大之湖仅在最低处显露真迹，

正如一出大剧，主角的光环

让给它们，视线埋伏在不易察觉的地方。

浅滩安详，沼泽也有

取代不了的柔情，

一列时光的火车上，被天空之眼

解读了无数遍，湖水每年冲洗家与爱情，又再一次被重建。

◎望青山

我们绕着青山走，青山在天际绵延，

沉默曲线

是一道无法拒绝的青弧，

仿佛永恒定律，在控制我们

对美的感知。

山下，我们的行踪谨慎而飘忽，

仿佛一种绝望盘旋，

而无法言说

青山在我们内心溅起的巨大水花。

秋收刚过，有人囊括了平地稻香，

遗留下无数小块废墟，

寺庙隐隐，半空中跌落无数颗安详钟声，

只有碑文在读取岁月的沧桑。

草木修习处，

忽有沥青公路向上盘绕山巅，

像连接尘世与天上的一根细弦，

——青山正一副素衣，

牵引我们进入美妙的旋律中。

◎渔民

我知道那个湖边的小渔村，

渔民们住在一块儿，

正像他们的渔船，紧密地靠在一起，

风从各个方位吹动湖水，

不停地传上来船底击水的声音。

堤坡边，堆放着数不清的石头，

随时准备用来对抗洪水，

在石头消失的地方，他们出现了，

穿着深水裤，裤带交叉搭在肩膀上，

望着烟波迷离的湖面，一眼就能看穿湖水。

每天清早，他们开着船下湖，

伴随着马达的欢腾，留下船尾搅起的白浪，

隐没在水与天交界的地方，

归来时，船体下沉，掏空了

船体的身子，跟他们的心情一样轻松。

几十年了，他们把自己交给了湖水，

湖水也给他们以恩赐。

如今，渔民们退出了大湖，

渔船也离开水中的生活，

只为还洞庭湖一个澄澈的宁静。

（本文获第二届“青山碧水新湖南”文学创作征文活动诗歌类三等奖）

曹利华，湖南岳阳市华容县人，参加第25届青春诗会，2010年被诗刊社、星星诗刊社评为中国首届十大农民诗人，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湖南文学》等发表作品，获蔡文姬文学、汨罗文学奖、岳阳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