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斑鸠落在树上,树上枇杷果黄
文/屈芳芳
河洲上,姑伯正在点芝麻。
芝麻地原先是一块油菜地。油菜籽早已收割进仓,一袋袋打包,竖在里屋墙根靠着。点芝麻的洞眼,其实是拔出油菜蔸老后留下的一个小土坑。在土坑里撒上三五粒芝麻种子,覆盖一些碎土,半个月后,芝麻苗就长出来了。姑伯说,这样点芝麻省事,长出来的芝麻苗不比别人的差。
姑伯说着说着,天上就砸下几滴雨来,继而渐密。满以为会有一场倾盆大雨泼来,谁知这雨来得急,也走得快。过了一会儿,太阳从灰灰的云层里露出半边脸,一道光芒从云的缝隙里照射下来,雨又歇了。姑伯说,咯是太阳雨,落太阳雨时,没有风。地上升腾起水汽,空气潮湿又闷热。
山斑鸠在河洲上叫起来,“咕咕,咕——咕——”,前两声短促,后两声拉得很长。循着叫声,我往四处看,也不见山斑鸠的踪影。谁知姑伯眼尖,往上一指,说,不就在那吗?我抬起头,发现小家伙就在不远处的电线上张嘴叫,一对小眼睛圆溜溜的,红得像发光的宝石。山斑鸠跟珠颈斑鸠长得有几分神似,颈部都戴着项链,珠颈斑鸠戴的是黑白珍珠项链,山斑鸠戴的是黑白条纹项链。偶遇一阵风来,吹起小家伙羽毛上的鳞状花纹。
“喳喳喳喳喳喳喳”,花喜鹊站在一棵乌桕树上,也跟着叫起来,就像有人连续按动老式相机的咔嚓声。它们叫声不断,把树枝都叫颤了。
这一次,河洲上的鸟可多了。除了山斑鸠和花喜鹊,还有珠颈斑鸠、麻雀、八哥、鹊鸲、乌鸫、黑卷尾、大杜鹃、棕背伯劳,它们不再是单独行动,而是三五成群,像是学校里的孩子全跑到河洲上来玩了。
河洲,是它们的伊甸园。
黑卷尾黑黑,尾巴长长,尾羽分叉,俨然一位穿着礼服的绅士,时而落在这根电线上,时而落在那根电线上。
平时在禾田里走来走去的池鹭,也跑到河洲上来了,落在野塘边的另一棵乌桕树上,扭着脖子,往远处望。
在塘堤的灌木丛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嘎嘎声,忽而从里面飞出一只棕背伯劳,小家伙嘴里叼着一只大型昆虫,迅疾飞到远处的小树林里。
河边的一棵野椿树上,一只乌鸫不停地唱。野椿树直挺而立,横枝旁逸,树冠开成一朵朵绿云。树上还有一只珠颈斑鸠,站在另一根树枝上,默默地听它唱。
过了好一阵,吹来一股巨大的河风。河风吹过之处,树木无不动摇。有些藤本,缠树而生,如络石、忍冬、葛藟葡萄,也跟着树摇。葛藟葡萄叶子碧绿,小花淡绿。藤蔓爬上一棵老构树,成串的花穗垂挂下来,花穗跟着藤蔓摇。
天上的云朵,半白半灰,聚在一起。没有云的地方,一片湛蓝。
姑伯忙完农事,说带我去摘土枇杷,再不摘,就要被鸟啄光了。村里早些年栽下的枇杷树,都是土枇杷。栽下去的树,经过三个寒暑,终于修成正果,先年小寒时开花,翌年立夏果熟。
记得儿时的立夏时节,某个午后,我们趁树的主人不在家,纷纷爬上高高的枇杷树,一个个活像一只只小猴子,折断小枝,掰下果实,坐在树上吃。我们一边吃,一边吐枇杷核,一不小心,啪嗒一声,吐在树主人的脑袋上。树的主人,姓屈,论年龄,现在快八十岁了,我们按班辈喊他惟成太公。惟成太公抬起头,一看是群贼崽子,进屋去拿长篙子。吓得我们纷纷从树上滑下来,连滚带爬地跑回家。到了晚上,家里的大人都知道了,从门旮旯里拿出羊角刺,左一下,右一下,扑得胳膊上、腿上,横一条,竖一条血印子。也有嬉皮笑脸不怕打的,大人一边打,他还一边笑。惹得气急败坏的大人,哭笑不得,口里念叨:狗呷咯!嘴巴哪咯好呷!
过了几天,清早推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笑眯眯的惟成太公。惟成太公手里端着一脸盆枇杷,比我们在树上摘的黄熟。惟成太公说,你们咯些细尕子(小孩子)呀,我是进屋拿楼梯,你们一个个像个猴子似的,跑得飞快,万一摔断手脚,我吗当得起咯甲责任啰!
原来是这样呀!躲在门后面的我们,不等惟成太公说完,直接把小手伸进脸盆,抓起一把枇杷就往裤袋里塞。惟成太公还是笑,说,莫着急,用海碗(大碗)来装,少了再来。
想起小时候的糗事,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抬起头,忽而看见一只山斑鸠落在一棵枇杷树上,树上枇杷果黄。
屈芳芳,笔名洋湖凼。衡阳县英南学校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省作协生态文学分会会员,衡阳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鲁迅文学院湖南“生态文学创作”专题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湖南文学》《散文选刊》《爱你》《湖南日报》《衡阳日报》等报刊媒体。
来源:红网
作者:屈芳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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