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诗

◎月亮舀着银河的水

月亮给小河浇水

小河泛起银色的波浪

月亮给草地浇水

小草就起一层露珠

月亮给山林浇水

山林里就升起云雾

而当它滑过一根树枝时

小鸟以为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鱼

就快速地蹦跳了一下

◎荷花

一朵白莲隐在绿叶间

一朵红莲开在近岸边

一只蜻蜓飞了过来

它立在了红莲的心尖

一只青蛙涉水而来

守护在白莲的旁边

一阵风吹过两朵花

白莲的花悄悄飘落在水面

红莲的花悄悄被人把玩在手间

好吧，就这样啦。

好啦，那，再见啦！

◎小喇叭花开

小喇叭花拿出花杯

盛天空散落的浪漫

左边的花杯接下左边的紫韵

右边的花杯盛下右边的紫露

它们不介意来串门的蜜蜂

也不过问蝴蝶的来处

盛开以一种爱的名义绽放

两朵花

一个向左

一个向右

凋谢了

也不曾打过招呼

◎暴雨（组诗）

（一）

天空是今天的舞台

闪电和彩云在那妆扮

一声雷鸣令下

一群白白的杂技小子

从天跳下

啊

精彩而危险的表演

人人害怕

只有草叶 屋瓦 玻璃

在那欢呼着

合不拢嘴巴

（二）

窗帘如风帆鼓起 趾高气扬

似有突如其来的海盗入侵

剑光闪耀 呐喊声声

只见水手们一个个

跳到甲板上

水滴洒满一地

（三）

许是累了

雨点趴在荷叶上

喘着粗气

“不许休息，不许休息。”

风在荷塘里催急：

“你摇一下身子，你摇一下身子。”

咚——咚咚——

（四）

暴雨——

天空饿了，咆哮着

用湿湿的舌头贪婪舔着大地

◎触觉

风掀开山的羽衣

挠痒痒啦

呵呵呵呵

你听

它忍不住在笑

满山的树和草啊

也被它笑着摇弯了腰

◎梳子

柳树是春风的魔法梳

轻轻一梳

风就变得暖乎乎

吹出漫山遍野的花束

柔软的春风是大海的大梳子

用力一梳

波涛就排着队跳舞

藏起好多神秘的小礼物

波浪似的云朵是天空的棉花梳

随意一梳

天空就变出城堡和小鹿

还有甜甜的棉花糖小路

我的微笑也是神奇小梳

悄悄一梳

妈妈嘴角轻扬似花瓣微舒

春天带着小鸟在她眼里啾啾

◎樱花园

樱花树悄悄藏起雪花

春天扮作小警察

轻挠它脚丫

花儿似五彩泡沫，噗噗冒啦

它们轻得不像话，

风一来，便自由啦

恰似雪花飘满天涯

就又成了天空中梦幻的花

◎声音的颜色

春雷的鸣叫是白色的

海水的鸣叫是蓝色的

雨滴的鸣叫是透明的

兰花的鸣叫是绿色的

杜鹃鸟的鸣叫是玫红色的

你说

燕子的鸣叫又是什么颜色的呢？

◎夏至

云滋滋裁纸

雨噼啪写诗

绿叶晃晃

摇曳成信差使

露珠盖章

荷香拆信

夏天扑通跳进小河心

溅起满堂小星星

◎夏天的月光

月亮掉进河水里

河水就出现了天空的模样

月光溜进田野里

喊出蛙声一片

月光洒落在荷塘

荷塘就弥漫出暗香和疏影

月光潜入院落里

泼出一地藻荇交横

还派来几只萤火虫当卫兵

而只有在抬头的一瞬间

它正踩着云朵的梯子

领着一群星斗在整队

现代诗

◎当我想你时

我不再见你

只在梦里见那一汪碧蓝的湖水

那是《诗经》里走失的蒹葭的家

如果你散步时偶尔来过

我希望你在湖畔众多的柳树旁

安放一条长椅 休息

我来时 就看看湖水 看看芦苇

再顺着杨柳的柔枝坐下来

轻轻抚摸长椅冰冷的身子

便会感觉你在和我说话

湖面上跳跃的银光

也在和我一起对答

月亮抿着嘴 凉凉的 不说话

虫鸣是我的心声

◎在乡下 我遇到你

田野的小径穿上了盔甲

泛着水泥的白灰

鸟鸣在记忆里

像雨点在弹奏

天空像某个慢镜头的幕布

我绕过它

走在一条在每一步走过之后

草丛重新合拢的草地色小径

再加上一条尾随我的土狗

脚上沾上泥

每走一步，它在找我

汪汪地叫几声

这个冬天

我就算没有白来

◎枯荷

残塘，寒水瘦

荷梗以倔强之姿，掰断风的手指

一片片，剥落往昔的绿釉

风，摇响岁月的风铃

蜻蜓轻吻过的叶片

被月光剪成破碎的老信件

字迹在水中晕染，墨迹斑驳

莲子在黑暗中抱紧苦字

每一次心跳，都是对温暖的倒计时

残荷听雨声倾诉：

夏日月色朦胧

蝉鸣声悦

从淤泥仰望离散的飞鸟

羽翼划破河面封印

于存在与消逝间

枯荷以残躯为尺，细量时光

像一个沉默的智者

在孕育生命的池塘里，镌刻：

在下一个春天，烧出新生的火焰

◎渡口

暗绿

箍紧船舷的锈红

灯影在靛青里

沉淀

缆绳 拖着风

半江残阳

被江水吞噬

◎迷失的黄昏

树在山坡上久久漫步

夜幕降临

远处的湖水

在天空玫瑰色的红晕里

沉醉

我的身后却是影子

不久

就处处是影子

神秘在树梢上张望

美丽的名字在暗处

被柔声呼唤

我是迷路的鱼

芳香如柔柔的网

我径直走向它

走向自由

走向

一双早已张开的双臂

《云水禅心》的音乐

在枝头摇颤

我像穿过一片丛林

慢慢走出我自己

◎芦苇叶 片片飞舞

当我走过田野时

洞庭湖的秋天

已在芦苇叶间摇曳

杨柳和夕阳

在眸子的万花筒中跳跃

走失的浮桥呼唤遥远：

梦幻与晨曦是渔人的梦语

灯火，着一身鹅黄

仍在那个黑夜呼喊爱你

……

秋风吹拂芦叶 片片如蝶

河水清亮 微醺如涟漪

依旧向前 不言语

芦苇叶间

摇曳的秋天

一轮夕阳

滑入杨柳

◎下午两点的街道

太阳的脸看不见

城市像和谐的养殖场

海报 店铺 人 车

突然停下来挠痒的卷毛狗

如阳光在树叶下写意

汽车的声音

似变形的钢琴突然发声

◎去往德令哈

旅行车像夸父在荒野奔跑

太阳永远在前面 后退 后退

我在大漠中睡下

又在戈壁滩醒来

醒来又睡下

睡下又醒来

荒草是小时候晚归时

逃也逃不掉的凉月亮

上帝的朱砂笔不断重复

西北！西北！

字体隆起 苍劲有力

我想起王维

想起征蓬

也想起了黄沙百战穿金甲

……

眼睛巴望着长河 人家

直到到了德令哈

太阳才遁身逃逸

唰一下天就凉了暗了

星火处我发现了它

清清湖水小桥人家

软语在柔顺的柳条上轻抚

像从天而降的飞天仙子

柔媚而多情

像海市蜃楼变成了现实

我把惊讶叫响

啊一声

灯火次第起

一夜杭州城

◎雪后的岳阳城

早晨

南湖琥珀色的爪子趴在冬天的岸边

小岛在玻璃上爬动

杨柳在回忆中生动

我想到《诗经》里也有的语言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我想起去年

二十七楼窗前的雪花仍在飞窜

似乎在寻找温暖的房间

狂躁中带着热烈的呼唤

但只要你低头 朝下 朝远方

一片白色的屋顶 紧闭的门窗

城市黯然 街道 人迹骤减

城市仿佛才吃了镇静剂一样

被某种神秘催眠

静

在白色里内耗似地生长 生长

生长出好多乡村里才有的景致

原始的模样

而一些灯火在宁静中 埋葬

但是 不熄灭

◎再遇藕池河

堤上的灯火 归去了

如候鸟翅膀上彩色的羽毛

小路在草坪里爬出

暖风中 犹如受惊的小蛇

阳光在湖水里新种下金子

更大的水鸟在河面上丈量疆土

扇动的翅膀 仿佛浮光新生的梦

老了的故事与老了的浮桥

在缤纷的世界中被包装存库

而我并没有因为这份厚礼 微笑

垂钓者依旧专心于他的鱼

我在一边专心于给女儿讲故事

一边捡拾坡地上的石头

这些被时光书写的它们

将成为我描绘心情的背景与宣纸

◎过年

回我生我养我的地方

回我最初出发的地方

回我最亲近的亲人的家

回到我最温暖安适的地方

让每一个藏在深处的自己

敞开 慵懒地享受阳光

让每一个睡不着的日子

滚入摇篮 自然入梦

让每一个走失的自己

回家

让每一个童年的我

回家

让每一个青年的我

回家

让每一个中年的我

回家

让每一个属于自己的自己

回家

让原本属于一颗种子的全部

完全鼓浆

为了春天

我只自顾自地

回家

回家

回家

◎螺丝岛的南湖

一颗心 趴在浅绿色的大玻璃上

孵化

青绿色的羽毛被南湖浸透

但没有被打湿

爱情的故事 永远属于君山岛

上帝用活着的甲骨文写在斑竹上

这里

墨绿色的杨柳撩动春天的长发

时不时用叶尖挑逗石凳上的老人

他神情悠远 深沉

古老的奶白般的月色

喝不尽的佳酿

泼洒入巨大的青花瓷的酒缸

酒酣 杯盘狼藉——

泛着白光的水田里

青苔慢慢停靠进田螺深褐色的港湾

一条船 也没有

光 打着哈欠

远处 朦胧的烟雾

神秘的香炉

他们在燃烧森林秘密的文件

◎我看见明天走入昨天

像蓄谋已久的意念

日辇碾入云层

天空的棉布

被粗暴挤压 击打

一场强行赴约

势在必行

树叶眨巴眼睛

绿色经纬间

爱缝补贪婪

而那些

坠入虚空的密语

则随着尘土与泥沙

被清风和流水洗濯

沙沙沙声响里

遗忘鸟鸣

我在一间有许多人的

静谧的房子里 沉默

黄鹂的歌

桃花的香

逐渐透明

那不断涨起

又平复的水面

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明暗 滚动

一会

在雨里

一会

闪入

一只布谷鸟的瞳仁

◎老宅子

戏台以沉默为食

像不再使用的锅

锈迹斑斑

挂在一角

天窗口阳光蒙着纱

一只浑浊的眼睛

被结上了蛛网

戏落幕以后

这里成了

真正的落幕以后

◎看望

黄昏的灯光里

突然丢出个人

神色迷惑 有如自言自语

“我去堡拦了，好生的嘛！”

“你希望是怎样？”

“我去看看他多久能死。”

二十多年了

总听到这样关于死的话题

我总觉得一些亲人过世

不像是死于时间

而是死于一种期待与祈祷

李燕子，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集《想这样温暖你》《奔跑的灵魂》，诗画集《语言而非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