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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胡晓江:春秋几何

来源:红网 作者:胡晓江 编辑:施文 2025-11-04 17: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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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几何

文/胡晓江

一树春天

是因为一场微雨,还是因为一夜薰风,春天才悄悄来临?经过那片草地时,光秃了一个冬天的红玉兰枝头蓓蕾点点;再经过那片草地时,竟是一树春天了。满满一树的粉红色玉兰花,层层叠叠、上上下下,似乎要把枝头压弯了。竟然没有一片树叶,竟然只有满满一树的花。

有人在树下拍照了,用手机自拍,或是让人用手机为自己拍,拍人与树的合影,不,拍人与花的合影。拍婚纱照的也开着车子来了,搬下摄影器材,让青涩的新郎新娘在花树下、花树前摆着各种pose。

蜜蜂来了,蝴蝶也来了,在花间流连。蜜蜂是现实主义者,蝴蝶是浪漫主义者,但都是如此的投入,如此的惬意。

春天花会开,那样的期许,是一个不经意的承诺,还是一次缘定终生的对视?没有花海,一树繁花也足以让你心潮澎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花之艳,花之雅,足以让红尘中的你有了超脱世俗的清高。尽管那份超脱并不久长,尽管铜臭与喧嚣又会将你打回原形,但花曾使你与众不同,曾使你找回童真。一如涉入山涧清流时,你会找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古老意境。

也许是伤痕累累,也许是结痂层层,你难得被什么打动,以冷漠作盔甲,还自以为坚强。只是,连春天都不能将你打动,对花事都无动于衷,你又如何去丈量冷暖四季?如何去披戴一袭风雨?

面对一树繁花,凝视、祈祷、喃喃自语,忘记时光的存在,忘记你的存在。若有所思。仰望苍穹。你会发现,远处也有一棵树,远处也有一树花。

夏日遥想

暑热难熬,人称苦夏,纵有空调,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徒增奈何。这就免不了遥想,想夏日以外的季节,春、秋,或者冬。想不再炎热的季节,或者不再滚烫的物事。

想春雨洒在原野,洒在江河,那潇潇淅淅的雨,那绵绵延延的雨。原野绿了,一朵两朵指甲般大小的黄色蓓蕾,像绿野里的星星;江河涨了,细细的柳枝淹在有些混浊的春水里,被性急的漩涡荡去荡来,扯远扯近。最是雾迷时刻,山水一色,处处琼瑶。秋季亦有妙处,白露初凉,归雁惊月,搬张竹躺椅,在院落里想那副从古对到今的对联“明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再想那副老是记不住下联的对联“鸡犬过雪桥,两边梅花竹叶”,仿佛时光已静止不动。冬季当然是想些冰呀、雪呀,仿佛自个儿也冰清玉洁了。

这么胡思乱想,就生生委屈了夏季,看淡看偏了夏的浓艳、热烈与激情。夏是石榴怒放,夏是蝉鸣高处,夏是火烧西天,夏是暴风骤雨。最难熬的还是热,杜甫嗟叹:“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岑参怅望:“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究其实,夏也有其清凉、清气、清明的一面。比方水,比方柳、蕉、竹、兰,这些物事,放在夏日不仅更有韵致,也更能显现其秉性。只有夏,才能更加觉出水的冰凌、爽滑、清幽,一勺、一汪,一池、一脉,一川、一湖,凝如琥珀,润如翡翠,跃如溅玉。一勺,是泉眼;一汪,是深井;一池,是清塘;一脉,是溪流;一川,是碧河;一湖,是波澜。柳,是树中的另类,说它妖冶也罢,说它忧郁也罢,我以为要是世间没有柳,就好像只有直线而没有曲线,只有方而没有圆,该是何等的乏味。蕉是人文的,与柳相比,又是别一番风雅。雨打芭蕉,未知是芭蕉缠绵了雨,还是雨悱恻了芭蕉。竹,清秀、清雅,不仅染绿池水,也分绿窗纱。人类常说“阴庇”,是谓福祉,穿蕉拂柳,竹下打坐,那才是真阴庇、大福祉呵。还有兰,那种容不得杂质的兰,在夏日,在山涧,自由舒放,沉潜吐纳,让你觉出最后的清净与坚贞。

闲坐,把脚丫翘在玻璃茶几上,假寐。想往事,想世间的游戏规则,想游戏规则后的哲思、禅味或黑色幽默,想那些七七八八的、颠三倒四的俗事、俗人、俗情、俗理,不求答案,亦没有答案。想那一勺灵泉或一川静水,想那一袭柳丝或一叶芭蕉,想那一片竹林或一簇野兰,心静几许,思远几许。窗外的欲望与喧嚣,窗外的阳谋与阴谋,都在假寐之外。

睁眼,周遭钢筋水泥、红尘滚滚,灵泉静水呢?柳蕉竹兰呢?除了遥想,还能做什么。

秋红又是

一叶知秋,真是不假,打山上的叶儿红了以后,便知秋已很深了。但古人所云“一叶知秋”,恐怕多的是另一层意思,那叶不是燃烧的红叶,而是憔悴的枯叶,那秋恐怕也是与惆怅联在一起的。你看“无边落木萧萧下”“秋风秋雨愁煞人”这些句子,把个秋天写得何其伤感。

诚然,落叶凋零是一份凄美,但红叶枝头,赤灼如焰,却是一份难得的壮美。印度诗人泰戈尔在赞美生命时这样写道:“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写得壮怀激烈。我在称道之余,又总疑惑:难道夏花就比秋叶更灿烂吗?晚秋,碧空如洗。这时,我最想去的地方便是郊外,便是山野,便是寻找那瑰丽的秋红。在苍岩之上,在苍青之中,那一树一树的生命之火,燃点了整整一个季节,燃点了我冷却的激情、久违的渴望、复苏的灵感。那是一团意念的火,一抹意念的红,一滴意念的血。那是拔剑而起时的呐喊,酩酊大醉时的放歌,克敌制胜时的狂笑。那是定格后的怒潮,凝固后的岩浆,坍塌后的赤壁。一片一片的红叶组成了这一树一树的红叶,一树一树的红叶组成了这一山一山的红叶,一山一山的红叶组成了这无边无际的生命的底色。也曾有过黄叶,但那不过是红叶的前奏和序曲。慢慢地,黄叶变成了红叶,醉红、绛红、深红、紫红,红得耀眼,红得心颤,红得酣畅淋漓,红得歇斯里底。红,才是高潮,才是华彩,才是豪迈的收笔,才是嘎然而止的尾声。因为红叶,秋雨的凄冷、秋风的萧瑟、秋霜的肃杀,都变得不足挂齿。摘下一片红叶,捡起一片红叶,放在手中细细端详,那叶脉竟似沟纹,那叶片竟似手掌。那是握过锄柄拿过扁担搬过砖坯捏过笔杆擦过血渍揩过眼泪的手吗?那是掏过牛粪撬过石头提过水桶砍过荆棘搂过柴禾抱过小孩的手吗?再细看时,那叶脉又似一棵光秃秃的树,那叶片又似一块红润润的土。

红叶终将去,却没有半点哀怨与颓丧,潇潇如红雨,翩翩若红蝶,雨蝶纷飞,乱红渐泻。

秋去秋来,秋红又是,领略了秋的真谛以后,我真想将泰戈尔的诗句改成:“生如秋叶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深冬墨竹

墨竹是属于冬天的。当一管狼毫飒飒几笔将竹搬上宣纸时,我惊异于那笔法的洗练与夸张、老到与精巧。

先画竿,再画节,再画枝,再画叶,再画石或兰作些点缀。墨的清香,墨的素洁,黑白之间挺一竿鲜活的竹。

竹,我是熟悉的。在故乡的山山岭岭,细细的竹叶撑开一片苍翠的天宇,使寂寞的群山变得妩媚多情。它们不似苍松独立山巅,傲视群伦,不在陡峭的悬崖上作凌空的表演,而是和睦地聚集在一起,枝叶相连地亮丽出一方不俗的景致。它们的叶片纤细,枝条柔软,颇有些“弱不禁风”,我一直是将她们与女性联在一起的。可就是这清秀的竹,却与苍劲的松、傲放的梅并称“岁寒三友”。

确乎,它们未曾凋零过,秋风荡涤也罢,朔风呼啸也罢,它们没有丢盔弃甲,泪雨簌簌,依然挺秀高洁。在僻静的角落里,竹不卑不亢地耸立着,如一位刚烈的贞女。

竹落宣纸,突然想起“难得糊涂”的郑板桥功不可没。他观竹、听竹、画竹、写竹,时时竹上心头。他写竹的高洁,“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招蜂与蝶。”他写竹的幽雅,“一竹一兰一石,有节有香有骨。满堂君子之人,四时清风拂拂。”他也写竹的清爽,“一两三枝竹竿,四五六片竹叶。自然清清疏疏,何必重重叠叠。”

画竹如树人。先画竿,人必须有健康的躯体,刚直不阿;再画节,人必须有气节,有理想;枝和叶昭示人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或石或兰的点缀,则象征着生活的环境,亦可引申为交友之道,非石非兰的朋友不可交也。

与墨竹对视,一位似曾相识的老友姗姗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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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晓江,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散文》《湖南文学》《海外文摘﹒文学》《绿风》《延安文学》《创作》等杂志以及《人民日报》(海外版)、《散文》(海外版),《农民日报》《中华工商时报》《湖南日报》《羊城晚报》《北京青年报》等副刊,出版散文集《漫步苍凉》《浏阳非遗》、长篇报告文学《拐弯》《在路上》等4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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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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