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曰（节选）

文/胡勇平 曾令娥

夜深了，我站在阳台上。阳台狭窄，与洗浴间相连。虽有夜灯，却不宜开启。一旦灯光亮起，那略带温暖的湿意便如雾般飘浮而来，将人隔离在夜色之外。此时的窗外，万家灯火闪烁。夜空却显得空旷，月未露面，星亦未见。想要目睹众星捧月的景象，确实需要好天气的成全。

那是2010年初夏，栀子花在绿化带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而毛泽东文学院，临麓倚江，在一片片樟树枫树的点染中，青瓦飞檐，前后明窗，古意沉着。5月11日上午，开班典礼，水运宪老师说：“第九期了，毛院开班向来都是晴天。”阴雨连绵到11日早竟然戛然而止。钴蓝澄澈的天空，棉花糖般舒卷的白云，金色的阳光照着湿漉漉的樟树叶，闪闪发光。至于其他领导和老师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清，声音如溪水漫过耳畔，潺潺湲湲，回溯到10日晚。同学见面会。班长刘友善一脸正气，常德混搭普通话布置学习期间注意事项，我连蒙带猜听了个大概。副班长胡律师是湖南省十大金牌律师之一，说起话来也是豪气干云。学习委员王天明侧脸酷似毛委员，温和笃厚。生活委员徐仲衡负责收取班费，小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文娱委员袁敏，一挥手一投足有穆桂英的风采。“我是班上的纪律委员，以后一定会监督大家坚守自己的‘狗位’（岗位）！”陈应时的桂东塑普，瞬间炸翻全场。班委名单公布后，一女生率先开场，她脸如满月，一笑现酒窝俩，自报网名“九妹”，“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呖呖嘤嘤，随即被淹没在大家的歌声中。慈利的欧阳清清声音婉转清脆，没说几句便脸红了。来自郴州的张湖平说：“我的家乡有鸭，临武鸭。”大家哄堂大笑。后来，听到我的名字里有个“娥”，湖平立马认“亲”：“鹅、鸭，本是一家！”

……

这世间原没有毛九，直到有了我们，于是就开始有了毛九。

毛九学员住集体寝室，每套房三室一厅一卫，住五至七人。每层楼同样格局之房两套，房门紧挨。寝室周围草木阴阴，隔壁省档案局栀子花的香气随风幽幽送进窗来。听课之余，大家总能想出许多有趣的玩法。比如，班会推出了“摸砣子”的创意：二十位女生的名字写在纸条上，二十五位男生捏阄，捏到哪位女生的名字，便须负责照顾她在读期间的学习、生活。这一玩法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热情，原本有些拘谨的氛围一下子活跃起来。男生们怀着既期待又紧张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捏起纸砣砣。班上的老大哥梁莹玉——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曾浴血奋战，捏着砣子，走到丛林面前，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那正儿八百的样子，逗得大家一阵哄笑。文文静静的丛林，则在一旁温温婉婉地笑着。

502宿舍的七位男生，虽然来自七个地方，个性迥异各有千秋，却融洽相处志同道合，合称“七匹狼”。而我们602宿舍，诗歌朗诵会常在此进行。那晚，我朗诵平溪慧子的诗歌《请原谅我的贪婪》，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符勇帅哥，1979年生人，我的益阳老乡，来时捧着一本厚厚的诗集，笑言：“其中一半是为老婆而写。”他还带来了全套茶具，因此宿舍里不时飘出茶香。

我们帮男生寝室202装上了窗帘，随后即兴举办了一场时装秀，枕巾、被套披在身上，模仿名模走T台，回眸、抬手、扭胯，表演者走着走着，突然停了，笑得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大家还创新了一款名为“方言接龙”的游戏。每个人用各自家乡的方言说出一句幽默的话语，随后下一位参与者需接龙并翻译成普通话。范如虹的娄底方言比外语还难懂，他将“熊刚”称为“心肝”，“家富”唤作“宝玉”，逗得众人捧腹大笑。因此，大家赠他雅号——“味砣子”。

班主任陈嵘与我们年龄相仿，几乎每天都与我们形影不离。晚上，他常在大家的宿舍里聊天说笑，直至深夜。临走，还不忘叮嘱我们不要闹得太晚，说第二天早上会来敲门叫大家起床。真有点重返学生时代的感觉。

相隔五百多米的市委食堂，是我们的就餐点，食堂的包点面食做得特别好，以至两年后，我还和杨锦芳特意跑去市委食堂吃了一顿早餐。大家熟悉起来后，各式各样的请客吃饭便应运而生。副班长胡律师，长沙土著，多金大方，请客的次数自然最多，无论是阅江楼、某家酒店，还是城郊的农家乐，都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同为副班长的胡滨，来自黑茶之乡安化，见面会，他因夫人生病缺席。在一次农家乐的聚会上，他展示了独特的才艺——演唱民间小调《板栗树花开》和《摸秋》。他用地道的安化俚语演绎，歌声浑厚有力，吐字清晰，仿佛将我们带到茶山之巅，聆听一对青年男女的甜蜜调情。大家纷纷敲碗为他伴奏，现场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6月1日下午，毛九22名同学前往长沙市福利院开展爱心活动。在那里，我们遇见了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我们为孩子们捐款捐物，焦玫轻轻抱起一个小男孩，温柔地与他交谈，逗得小男孩开怀大笑。另一位小女孩紧紧拉住我的裙角求抱抱。抱起她，她的眼睛黑葡萄般亮亮的，两条柔软的小胳膊搂着我的脖子，瞬间，我的眼眶湿润……

同学们爬岳麓山，在茶室里喝酒唱歌，王亚擎着酒杯站到椅子上朗诵《将进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诗句和酒一起倒入我们的肚肠。同学们前往韶山采风，车上，胡律师说出了那句让全班女生难忘的话：“九班的每个女孩子都是我手心里的宝！”同学们去贵州施秉采风。专列因泥石流临时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三四个小时，大家唱歌、说笑话，笑声简直能把整节车厢掀翻！杉木河漂流，施秉广场放孔明灯，一幕幕场景，犹如一部部电影在眼前上演……

45天的学习接近尾声，结业典礼上，欧阳清清上台时泪眼婆娑，她往大家坐的方向缓缓环视了一遍，然后说了特别煽情的一句话：“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想把大家好好地望一眼，把你们装进我心里去。”她的话让离别的忧伤像那拂了一身还满的栀子花香，越来越浓。是的，我们还需要说什么呢？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彼此装进心里去，不要遗忘就够了。

分别之际，熊刚、焦玫和味砣子一个个地送别大家，丛林、晓凤、友善、俊仪、胡滨……同学们一个个离开，接味砣子的车来了，他的眼红红的，欲哭的模样。熊刚强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哭着喊了一声：“砣子哥，保重！”他这一哭，大家都破防了，一个个哭红了眼睛。

暂别了，亲爱的毛院！暂别了，亲爱的毛九家人们！

（节选自胡勇平、曾令娥《祝融曰》）

胡勇平，蓝墨水诗群成员，在职法学博士，湖南瀛启律师事务所监事长，湖南大学法学院硕士导师，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全委，出版诗集《异声》《法律人的诗》（合集）《太阳掉在海里的声音》。

曾令娥，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儿童文学会会员、省作协生态文学分会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第四届全国校内报刊最佳编辑，“全国中考试题研究员”，《语文报》等报刊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