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一同去赏花
文/胡小平
阳光穿过对面高楼间的缝隙,映照在我的脸上,捎来春的气息,带来春的暖意。
此刻,我坐在阳台上,手上拿着书,却全然没有心思来看,而是闭着眼睛,任阳光在脸上抚慰,任思绪向武汉飞驰。
我感觉到了阴凉,睁开眼睛,果然阳光走开了。刚要起身,同事小李打来电话,说他冒险去了江边,看到迎春花开了,桃枝鼓苞了,柳丝吐黄了,要我快点过去,他在那等我。我欣然说就去。妻子忙说那不能去,还在抗“疫”呢。女儿也朝我使眼色,示意别去。我只好跟小李说改天再去,请他发视频过来,又叮嘱他早点回去。
看着小李发来的视频,妻子一脸向往。我边观赏着视频中的迎春花,边说可惜今年的迎春花开得没去年的那么鲜艳,也没去年的那么精神。妻子说也许是因为疫情,去江边的人少了,花才开得没那么有劲。她这一说,我想起了“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一庭春色无人管,分付梨花伴月明”的诗句。女儿笑了笑,说我是惦念着强叔才有了这般的惆怅和伤感,要我别担心“清风明月无人管”“不知春色为谁妍”,会是“莫言春色无人赏,野菜花开蝶也来”。我知道她是在宽慰我,也看到了她虽然笑着,但双眼含着泪水。
女儿说的强叔叫于强,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两家结伴去江边,晒太阳,吃野餐,赏花垂钓,谈天说地,其乐无穷。
我正在翻看着去年在江边的照片,于强向我发起了视频。他一开口就报喜似地说,他不要转重症病房了,他的朋友也从重症病房转出来了。
于强是腊月27日去武汉的。原本是28日和生意上的朋友吃了晚饭就回长沙,可席间兴致一高,多喝了几杯,走不了了,等次日上午赶往高铁站时,武汉已经封城了。他女儿在澳洲留学,快毕业了,想留在那边。他妻子上个月去了澳洲,要把女儿劝回国来。
29日下午,于强的一个朋友非要接他去家里过年,他拗不过,只好去了。晚上,我去接他父亲旺伯来家里过年。他死活不走,非要留在家里,等于强回来。
疫情在蔓延,病人在增加,令人揪心。
初五上午,妻子说得去一趟超市,买点蔬菜什么的了。我说好,多买点,顺便给旺伯送些过去。正要出门,于强打电话来了,说他和他朋友一家都被隔离在家里了,他朋友的妻子成了疑似病人。
初七下午,于强说他朋友的妻子确诊了,他和他朋友都成了疑似,他心里好紧张,好害怕。我一听,仿佛一下掉进了冰窖里,也感觉到了他明显的焦躁和不安。
初九早上,于强打着哭腔,一开口就说天塌了,他确诊感染上了。我尽管有心理准备,可还是一下犹如五雷轰顶,哽咽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问于强到医院了没有,他说还没有,医院没有床位,他朋友也确诊感染上了,也没住上院,只有他妻子早上给医院接走了。他激动地边敲打着桌子或是床档,边说这样小病准会变成大病,他可不想这样等死。我说全国都在支援武汉,人等床的情况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改变,再等一天两天就好了。
三天后的下午,于强发来视频,满心欢喜地说等下医院来接走他们,他有救了。我说那就好,到了医院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早日出院。他沉默了一会,说只怕没那么轻松,一身从没有过这样的乏力,样子也挺难看了。他确实黑了,瘦了,憔悴了,看着都心疼。妻子在旁边偷偷抹着泪。女儿走过来,朝我努下嘴,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强叔,夸他气色不错,是好样的。他笑了。女儿说他笑得像一朵迎春花。他开怀笑着。
元宵节本是团圆的日子,于强却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坐在阳台上,想着于强,想着各种可能,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我莫名地有了感慨,添了伤感,眼前也模糊起来。
第二天早上,于强来了电话,说他朋友转重症病房了,他朋友的妻子昨天一早送去了殡仪馆。不等我说话,他又问我,他会不会跟朋友一样转入重症病房,会不会跟他朋友妻子一样。我说不会的,这些天来每天出院的人数都在增加,治疗方案也在不断完善。他说他真的好怕,昨晚梦见他死了,可他不想死。我鼻子一酸,心都要碎了。妻子忙说梦是反的,他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要他保持一种积极的心态,树立一种必胜的信念。我说是的,他不只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前后左右,还有医生和护士,还有亲人和朋友,跟他一起在战斗,一起在加油。女儿走过来,响亮地叫了一声强叔,说他从来就是一个乐观的人,一个意志顽强的人,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垮他,再大的痛苦也击不倒他,在他强大的气场面前,病毒会逃得无影无踪,或是给他踩在脚下,踩得稀巴烂,踢进茅坑里。女儿说着笑了,那头跟着在笑。
我也笑了,从脸上一直笑到心底。
六天后,于强在地上边走边喜形于色地跟我视频,说医生刚刚告诉他,照这样好下去,过几天他就可以出院了。我说好啊,桃花快要开了,正等你一起去江边赏花呢!他满心欢喜地说,好,等着我!我说好的,一定等着你!
胡小平,中国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作协理事、湖南省金融作协主席,毛泽东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发表、出版作品360万字,作品收入多个选集,多次获奖。
来源:红网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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