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像

骨同梅干如铁 心似梅瓣含芳

——兼答彭万熙先生

文/李毅

彭万熙先生专著《直心梅骨彭玉麟》喜获出版，嘱我写几句话。写什么呢？作为书友、文友 ，就写写彭玉麟梅花诗画吧。彭玉麟一生“狂写梅花十万枝”，且在画幅上题诗寄情；彭万熙先生多年来致力彭玉麟事迹的研究，《直心梅骨彭玉麟》就是多年积累的心血。在《直心梅骨彭玉麟》中专门辟有章节介绍彭玉麟诗文绘画，这是书画爱好者共可宝贵的财富，这也可以成为我们后人研究记录彭玉麟的切入点。

一、彭玉麟以梅花品格作为人生准则

彭玉麟（1816-1890），字雪琴，号退省庵主人、吟香外史，祖籍衡阳县渣江，父亲在安徽从军，是九品巡检，在安徽娶妻生子，所以彭玉麟生于安庆府。人到中年，彭玉麟为曾国藩礼聘操练水军，是湘军水师创建者、中国近代海军奠基人，官至兵部尚书，是晚清湖湘人物的重要代表。

彭玉麟首先是一个军事家。

早年他侧身行伍，因屡立军功，深受朝廷重用，累升官职，授一等轻车都尉世职，赏加太子少保衔。从一介书生到成为朝廷重臣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

彭玉麟是中国近代海军奠基人。

1868年（同治七年），他与曾国藩联名奏请朝廷设立长江水师，管辖西起湖北荆州，东至长江入海口崇明岛五千里江面，对内维护治安，对外防止列强兵轮入侵。他主持长江水师期间添造火轮，调船会操，“以通江海”，把长江水师的防御范围扩大至领海海面，并提出“江海相表里”的海上防务思想。这支队伍成为中国近代海军的雏形，确保了辖区数十年的江靖海澜。日本占领琉球群岛后，一度觊觎江宁（今南京）、宜昌等地，终因有长江水师的存在，不敢西望。

晚年，彭玉麟为抵抗法国入侵做出了杰出贡献。

1883年（清光绪九年），法国企图以越南为跳板侵占我国西南。彭玉麟奉旨以钦差大臣、兵部尚书身份赴广东督办军务。他和地方督抚一道，运筹帷幄，调兵遣将，首先稳固了广东海防，使扬言进攻广州的法国舰船不敢越雷池一步；然后，“围魏救赵”出兵广西，获得镇南关大捷。使法军不得不撤兵。

由于彭玉麟一生执意不任总督、巡抚之类封疆大吏，只在国家危难时临危受命，事毕又辞官归里，虽然功劳很大，但来去匆匆，故在世俗间的知名度远不如曾国藩、左宗棠高。深受儒家思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浸润的彭玉麟，从来不把个人名利作为追求目标。他用一生实践，践行圣人的教诲，做到了“知行合一”。

梅花是君子之花，既铁骨冰心由端庄艳丽，既孤芳独立又淡泊名利。王冕有诗：“冰雪丛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着乾坤万里春”，用在彭玉麟的身上是在合适不过的了。

二、彭玉麟以梅花形象作为精神家园的寄托

梅花在中国士人的精神世界中是高贵和纯洁的象征，在古代，高士们往往借梅花来表达自己个高尚品格。她铁骨铮铮的姿态，千里冰封脚下踩气概，赋予了梅花丰富的精神内涵，被称为“岁寒三友”或“四君子”，成为了中国文化中一个特殊的符号。

自古以来，梅花得到了众多文人墨客的青睐，在文学史上留下来无数咏梅的诗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王安石《梅 》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陆游《卜算子・咏梅》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卢梅坡《雪梅・其一》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黄蘖禅师《上堂开示颂》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王冕《墨梅》

 ……

在《直心梅骨彭玉麟》中，彭万熙论述彭玉麟精神价值的第一个着眼点就是“玉麟风骨”，主要包括爱国爱民、英勇顽强、铁面无私、廉洁自律等等方面。分析一下彭玉麟的人生经历，我们可以发现“玉麟风骨”与梅花品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用梅花品格来解释彭玉麟的精神世界。

道光十一年（1831年），16岁的彭玉麟随父母回籍为祖母胡氏奔丧。因父亲彭鸣九久未归乡，委托购买的田产被亲党欺骗霸占。彭鸣九气愤不已，对簿公堂又输了官司，悲愤交加于道光十三年（1833年）病逝。仅18岁的彭玉麟为免遭乡人欺凌，听从母亲王氏劝告避居石鼓书院攻书，不敢归乡，后游学四方，可见当时他的人生落魄，生活颇为艰难。迫不得已他一度投军，在衡州协标营充任司书，每月支饷，以此养家。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衡州知府高人鉴偶见彭玉麟的文章，极为称赏，招其入署读书。次年，得隶诸生籍，并在不久后受到学使陈坛赏识，补附学生员，算是在功名上起了步。凡此十年寄身军营，东奔西走算是生计稍有着落。1850年，已是35岁的彭玉麟以衡州协标兵员的身份参与镇压农民起义的军事行动，并展露头角。咸丰二年（1852年）春，在湖南办团练的曾国藩广招贤能，听闻彭玉麟之名，力邀他加入湘军。彭玉麟于是在衡州参与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购买洋炮，制造大船，制船制营制章程，成为了曾国藩系统水军的主要参与者，才算走上了仕途，此时彭玉麟已经37岁了。

在曾国藩在阵营里，书生投笔从戎者众，有成就者多是举人进士，像彭玉麟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而能与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称，可能仅此一例。从彭玉麟的家事来看，开始也只是小康之家，但少年时因变故家道中落，尝尽人间苦难，所以彭玉麟起于微寒，能洞悉世事，并洁身自好，以圣人的教训作为安身立命的圭臬。彭玉麟在初入仕途时，曾立下誓言：“臣从寒士始，愿以寒士终。”这是一个很重的誓愿，代表了彭玉麟的人生“三观”，由此愿出发，我们就可以理解在今后的40年，彭玉麟为官和做人、做事的种种行为举动都不是空穴来风。

关于梅花与彭玉麟的关系，后世有种种说法，但我认为彭玉麟是通过画梅花、写梅花来表达这种“臣从寒士始，愿以寒士终”精神寄托的。

三、彭玉麟梅花诗画的欣赏

彭玉麟多才多艺，诗书画俱佳，他一生画了上万幅梅花图，在每幅梅花图都题上以梅花寄情的诗句。这些号称“梅花百韵”的咏梅诗，寄托了彭玉麟一生的梅花情节。他笔下的梅花线条质朴，笔墨苍浑，意随笔至，笔随气行，画成后只见老干虬枝，全树满花，观者只觉得淋漓墨气扑面而来，撼人心魄，与他人之梅截然不同。唐宋以来，中国画史上以画梅的名家不胜枚举，但多是文人画，以秀丽取胜。彭玉麟笔下的梅花与前辈们都所有不同，它们身姿虬曲，铁骨铮铮，“干如铁，枝如钢，花如泪”，冷艳中含凛然正气，明媚处有傲世之情，与文人墨客的梅花相去甚远。后人评价其梅“老干繁枝，鳞鳞万玉，其劲挺处似童钰”。曾国藩称之为“兵家梅花”是很贴切的。

彭玉麟的书法超伦拔萃，字体非颜非欧，气格亦豪亦秀，颇为一时士大夫所称道。马宗霍在《书林藻鉴》中评彭玉麟的书法为：“书能观人，信不虚矣。”

彭玉麟在文学方面亦颇有造诣，梅花图上都是自制的梅花诗。“平生最薄封侯愿，愿与梅花过一生。安得玉人心似铁，始终不负岁寒盟。”“一生知已是梅花，魂梦相依萼绿华。别有闲情逸韵在，水窗烟月影横斜。”就是他以梅自诩的写照——写梅花、画梅花就是写自己画自己。他一生所做诗作，晚年由其好友俞樾整理编成《彭刚直公诗集》。俞樾是晚清的国学大家，曾对彭玉麟的诗文水平曾作出评价：“和章如行云流水，随笔抒写，风韵神味，无一不胜，真天才也！”

彭玉麟的梅花作品散落于各大博物馆和私人藏家手中，在拍卖会上也偶有露面。总体上我们看到的彭玉麟的梅花绘画，有尺幅较大的作品，盖因他的身份地位可以得到较大较好的纸张供他挥洒，而这些大幅的梅花作品也拉开了他与前辈画家精神上的气格。所以后世的论家总是在精气神的标准上来评论或欣赏彭玉麟的梅花。

最近我得到了湖南省图书馆复制的一本彭玉麟梅花八开的册页，是八幅彭玉麟晚年的折枝梅花小品，画幅虽小，但气场仍大，透露着“兵家梅花”的霸气。由此我想到，做彭玉麟的研究，也应该把散落于各处的彭玉麟的梅花画作整理出版，让更多的人能够通过彭玉麟的绘画与诗作来认识彭玉麟，了解彭玉麟。

特别是在当下，彭玉麟的精神财富对社会时弊是有积极的鞭策作用的。

红梅通景四条屏 设色纸本 立轴176×48cm×4题识：丙寅除夕，醉后走笔，写为化梅仁兄大人补壁。雪琴彭玉麟。钤印：臣玉麟印、青宫少保、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

彭玉麟 墨梅 水墨纸本 立轴136.8×43cm款识：独抱孤芳冰玉姿，千红万紫漫相斯，百花亦任争娇媚，除却幽兰品尽卑。钤印：臣玉麟印

126×68.4cm款识：光绪九年癸未（1883年）春算强病拏作，为渐卿公使大雅清正，南岳七十二峰樵人彭玉麟。钤印：青宫公保、彭玉麟印、神仙本是无情种、汉书为下酒物梅花是知心人

墨梅 水墨纸本 立轴148×55cm 款识：春光先上万年枝，玉树花开冰雪姿。记得吟香亭子晏，林逋宅畔有新诗。退省山人麟。钤印：雪琴、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 

红梅图 设色纸本 立轴160×92cm 款识：藐姑仙子饮流霞，醉倒孤山处士家。几度东风吹不醒，至今颜色似桃花。戊辰新秋作于秣陵舟次。颖芝先生大人雅品，雪琴彭玉麟。钤印：臣玉麟印（白文）、青宫少保（朱文）、我似梅花（白文）

墨梅图 水墨纸本 立轴176×95cm款识：雪琴彭玉麟画。钤印：雪琴、少司马、一生知己是梅花  张春云跋 

以介眉寿通景六屏 设色纸本 立轴136×34cm×6 款识：谁把崑山玉剪裁，枝分南北一起开。问渠那得清如许，曾历千霜万雪来。霜滑溪桥水不波，一枝的历得春多。逋仙去后音难远，善款识花人更几何。南岳七十二峰樵人雪并彭玉麟。钤印：臣玉麟印、青宫少保 

梅花 纸本立轴80×35cm款识：彭玉麟。钤印：彭玉麟印、神仙本是多情种

四、“玉麟风骨”在当下的现实意义

万熙兄跟我说《直心梅骨彭玉麟》出版后，有关部门和地方请他以彭玉麟的事迹为材料编写廉政教育的教材，我认为是很可取的。彭玉麟的精神在当下有积极的社会意义。

彭玉麟一生有“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三不要的清誉。

人们一直对彭玉麟“六辞高官要职”的退让之举广为称道。

彭玉麟对贪官污吏和和恶势力是嫉恶如仇的。清史稿记载，他“每出巡，侦官吏不法辄劾惩，甚者以军法斩之然后闻，故所至官吏皆危栗。民有枉，往往盼彭公来”，在民间有“彭青天”之呼。

彭玉麟何能为此？我思考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君子坦荡，无欲则刚！

这一句话好说，不好做。

彭玉麟曾这样评价自己的节俭生活：“应领收之俸给及一切饷银，未尝侵蚀丝毫，未尝置一新袍。敝衣草屦，御之而心气舒泰，中怀澄然无滓，可以明彻天地，俯仰无愧怍。是以多次劝诫家人，以我为法，以戒奢侈崇俭实、戒贪欲崇廉义为要义，不可妄制一衣，妄用一钱。”

彭玉麟对公益事业捐款则大方慷慨。

1854年，攻陷太平军要地田家镇有功，朝廷奖励他白银四千两，全部捐献家乡用于救济贫民。同治六年，彭玉麟将辞去兵部尚书所得的数万两养廉银，全部捐献国库。晚年，深知教育才是立国之本，告老还乡之时，又将自己多年节省下来的1万余银两捐献出来在衡阳东洲岛创建船山书院，为国抡才。他还为家乡的公益事业屡次捐款数万银两。对钱财的态度决定了他做人的风度。

著名历史题材作家衡阳人唐浩明曾说过一段话：“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求官、跑官、钻官、买官，又有多少人为了升官，什么卑鄙无耻的事都干得出，还有多少人或颟顸无能，或老迈病弱，却依旧占着一个职位不放。像彭玉麟这样一生辞谢六项崇职要缺，甘愿做苦役实事，甘于做普通百姓的人，衡之古今官场，实在是凤毛麟角，难寻难觅。”针砭时弊一针见血，更显出“玉麟风骨”的价值。

衡阳作为彭玉麟的故乡，于研究彭玉麟，宣传彭玉麟，传承“玉麟风骨”精神诸方面有天然的使命，衡阳要多一些像彭万熙这样的有心人、热心人，来推介彭玉麟，来宣传衡阳的历史，宣传衡阳的文化，衡阳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对此我们有所期待，也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