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平米空间
文/邹明洪
书房门外有一个狭长的小阳台,空调外机和燃气热水器占据了其中大部分地方,再加上堆放了一些不常用的杂物,所剩的空间就只有玻璃门外的约一平米见方的这一小块地了。它从书房延伸开来,局促得仅仅只能容一人转身。然而,这一平方米,却成了我的领地。
我认真地把它拾掇得干干净净,地面透亮放光,四周一尘不染。在墙壁拐角处上方,还特地挂了一盆小小的吊兰,以期与我的职业身份相匹配,增添点儒雅之气。这一空间的格局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简陋。齐腰高的铸铁栏杆,原本漆成暗褐色,现在有些地方已开始斑驳,内层露出了深红的铁锈,角落里搁着一张窄窄的旧藤椅;旁边是一张充当茶几的方形小桌子,上面常放着烟、打火机和一杯浓茶,偶尔也有一本刚刚翻开的书。这里虽然只能容纳我一个人活动,但我特别喜欢它。
抽烟是老伴最反对的事情,为了不影响家人健康,我只能到此处来解烦。尤其是在深夜,当书房的灯火与文字令人倦怠之时,我便会轻轻地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踏进这清凉的夜色里,在这狭小的地方,点燃一支香烟,细细品味。望着烟雾丝丝缕缕地升起,然后又在微风中慢慢飘散,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一过程,伴随着我的思绪意识流般游走。多日积压的那些烦恼,总会在我的脑际中不断呈现。虽不求在此时此刻一切都豁然通达,但只有将它们交付给这缭绕的烟雾,心里才会空阔一些。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在此读书看报,又是另一番情调。白日的阳台,光线最好,空气顺畅,没有书房的窒闷。拿一本闲散的诗集、小说或游记,靠在藤椅上,读上其中几段,便会抬起头来,舒展一下眉宇,望一望天空流云的变幻,或楼下行人匆匆的穿梭,能很好的打发时光头。书里的世界与眼前的实景,就在这仰头俯首间,模糊了界限。当读到一些恰合心境的言论或短句时,常会合上书来,细细咀嚼,那文字仿佛不是印在纸上,而是融进了眼前的风物里。觉得书中所言所语,皆与此刻的心境、此地的风景相互映照。
那方小桌上,也常搁着手机,用来快速地浏览当日新闻。海量的信息以一种浓缩而迅疾的方式,涌入这方寸之地,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特别是那些轰轰烈烈的事件,以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强制性要灌进到我的大脑,作为搞政治出身的我不得不看,也看得很是分明,却又难以为之感到过于激动。这种无意识的疏离,并非我麻木冷漠,而是退休之后,一种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中稳住阵脚的考量。仿佛只有退守到这“一平米”的绝地,我才能真正确认自己的客观存在,才不至于被那信息的潮水完全裹挟。所以,我最喜欢的还是刷短视频,查看家人们朋友圈动态和群里那些老小子们发的有点搞笑的段子。不管是信手编造还是真实存在,都可以让我开心,让我与大家以这种方式零距离交流,让我情不自禁地付之一笑。这也许就是快乐的源泉。
自然,这里更是我独自发呆与观景的所在。虽然眼前并没有壮丽的景色,只有一幢幢清一色的楼宇,长年累月默默地承受着风雨阳光。但我却偏偏爱看这份寻常,看清晨日影如何缓慢地爬过那一幢一幢楼顶,看暮色灯如何一盏一盏地在次第亮起。我常想,每一个屋檐之下,会不会都有一个如我一般的灵魂?各自是否也和我一样,拥有那一平米属于自己的孤独寂寞?
这方寸阳台,是我退出江湖的堡垒,也是我瞭望余生的灯塔。它是我从曾带有些许光环的社会角色撤离的最后“避难所”,能让我在此得以喘息、得以排遣那无可名状的郁结;它也是我观察人世、内心自身的禁地,让我冲破的樊笼,获得一种充盈而可以释放的自由。
这就是我独享的小阳台。它盛放着我的烟灰、茶渍、惆怅的心境、零落的思绪与无言的时光。它唯一让我确信是,一个人的广阔,从不在于他占有的面积,而在于他心灵所能触及的边界。这小小的一平米,合理的诠释了有限与无限的辩证统一。

邹明洪,男,中共党员,出生于1957年12月,长沙市人。湖南科技学院教授。发表专业论文、文学作品及评论文章70余万字。
来源:红网
作者:邹明洪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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